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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囉!小鬼們!好像有點久沒見面啦!」蘭斯笑嘻嘻地走進訓練場,不同往常的是還有三名團員跟隨在他身旁。
上次出牆前蘭斯就已經將所有課程教授完畢,雖然偶爾還是會到訓練場督導他們,但見面的次數確實比往常少很多。
而所有的新兵心底都很清楚,今天他來到這裡,絕不只是單純督導他們訓練而已。
「噯噯,你們繼續啊,別管我們。」蘭斯一面笑著說,一面和其他前輩坐在訓練場邊觀察他們訓練,四人交談的耳語聲不時自場邊傳來。
毫不意外地,蘭斯在訓練結束時將他們集合起來,搔著臉宣布:「今天我們要為一個月後的牆外調查分個隊,分完隊後這一個月內你們就跟著新的班進行訓練,可以嗎?」
「可以!」
「很好,我來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三位分別是歐文分隊的杜威班長和瑞卡班長,以及英格麗分隊的布爾斯班長。」蘭斯一面說著,被唱到名的班長一面點頭應和,「因為這次是地調,除了三角形的邊和角比較危險以外,其他區域的生存率都差不多,既然如此我們決定就將新兵交給存活率較高的班帶領。啊哈哈,你們還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有沒有人想問三角形的邊和角是啥?看來是沒有啊,非常好。」
接著蘭斯難得露出嚴肅的神色,「這次我們要進行大規模的地調,推進目標相當遠,因此動員不少人力,預計全程耗費約莫十八個小時,可以說是相當艱苦的調查。原本我也是希望不要出動新兵啦……但這是英格麗分隊長的堅持,她說:『會活下來的就是會活下來!不會活下來的早晚也是會死!』嗯……她這麼說也是沒什麼錯。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如果體力足夠的話,還可以當作是保鑣變多了,但前提是你們體力夠啊!這一個月內給我好好加油!要是因為體力透支死在外面這可比死在巨人嘴裡還丟臉,也不過是十八小時,了不起也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一定要給我撐下去,聽到了沒!」
「聽到了!」
「那我們現在就來進行分隊吧。」
分隊完成後,希莉三人和尤希達被分配至歐文分隊,班尼和諾威被分至布爾斯班,而自己和莉瑟則被編入蘭斯班。現在蘭斯就坐在她們眼前,拿出熟悉的三角陣形圖解說。
「這次是二十一列的三角形,比平常還大了一些,動員的人有兩百三十一名。三角陣型還記得嗎?還是因為變大了所以就不認得了?嗯?是不是有一個寓言故事和這個有關啊?」
「還記得。」韓吉和莉瑟齊聲回應著,雖然是幾個月前的課程了,但韓吉仍然印象深刻。
「這是由伊莫克隊長設計的地形調查隊型,沒錯,就是個黃金鐵三角!長得很帥氣吧,雖然很奇怪,但它的優點就是隊型不易因為被巨人攻擊而潰散,而且任何一個頂點都可以當作隊伍前鋒,情況不對要落跑比較容易!雖然聽起來滿孬的,但進行地形調查時的守則就是落跑,盡量避免和巨人衝突,達成目的後就速速回城,幸運的話存活率也曾經高達將近八成。」
「三個頂點分別由團兵長、歐文分隊長和英格麗分隊長鎮守,三角陣型最大的缺點就是,比起任何一種隊形,三角形更容易造成密度分布不均,特別是在頂點的部分,距離稍微有點閃失就可能吸引巨人攻擊,因此將團裡最強的領導者安置在頂點不僅是能領導隊伍行進,更是他們具有應付這種威脅的實力。除了這四個人以外,歐文分隊和英格麗分隊的第一班也都隨扈在旁,另外也有一組特殊調查班跟隨團兵長。」
「一開始隊伍的行進方向都由團長帶領,如果沒有發生意外也都會由團長繼續帶領,但如果前方出現大量巨人,不適合和他們硬幹但要躲也不是很好躲的話,團長會發射信號彈,發射紅色信號彈代表隊伍轉由歐文分隊長帶領,發射黑色信號彈則是轉由英格麗分隊長帶領。一般而言還是會希望這種情況不要發生啦!畢竟要整個隊伍轉向得花上一點時間。而歐文分隊長發射的信號彈則是紅色代表團長、黑色代表英格麗,英格麗分隊長則是紅色代表團長、黑色代表歐文。」
「除了三個頂點以外,三個邊也具有不小的重要性,畢竟如果巨人的侵擾沒有被及時擋下來,就會導致陣形混亂,所以第二強力的兵力則會部署在三個邊上,想當初我們還練習要如何讓一個班呈直線分布還能好好合作哈哈哈,這真的是有點難度啊,不過其實也是還好啦。」
「三個邊也同時肩負重要的偵查任務,大部分的巨人都是由三邊先行發現,發現巨人的班長要發射綠色信號彈,通知團長改變行進方向。要是在兩個相反的方向同時發射了信號彈,那麼團長也可能發射信號彈直接改由分隊長率領,或是選擇犧牲其中一邊……至於是哪一邊,班長就得看團長的行進方向快速做好覺悟了,一定要想辦法將巨人擋下來。如果遇到的是行進方向不可預測的奇行種,那就不用發射信號彈,想辦法擋下來就是了。萬一不幸被突破,那麼就發射音爆彈,一方面是可以暫時遏止巨人的行動,另一方面地調和巨調不同,在平原上分散行進的兵團方向感很差,所以盡量不要用相同顏色的信號彈代表不同的事,但是信號彈的顏色只有三種,所以只能這樣將就了。不過巨調就算是同顏色的信號彈,發射的時間點和頻率也差很多,所以不容易混淆。」
「第三強力的班則部署在隊伍中央,其實是當保險用的,要是不幸巨人擊潰了某個邊──不太可能是頂點,至少目前沒發生過──跑到陣型裡面,中央隊伍必須負責阻擋巨人繼續侵入隊伍。雖然重要性不及頂點和邊,但卻也非常重要,目前地調如果生存率低於六成,幾乎都是因為中央隊伍沒有成功擋下巨人……雖然再更根本一點的原因是一定有某個邊被突破了啦!」
「所以說到這邊,你們有什麼問題嗎?」
「可是蘭斯,」韓吉皺眉問道,「人不會太多了嗎?如果要避免和巨人戰鬥,隊伍的靈活性是很重要的吧?三角陣型最大的優點就是隊伍轉向方便,但如果人太多,三角形的隊伍反而可能行動更不便,不是嗎?」
「這個嘛……其實我們也是第一次出動這麼多人參加地調啊!」蘭斯搔著頭回答,「往常的話通常是十六列左右……也就是一百三十六人。我想是因為這次調查時間很長,所以才動員這麼多人吧!顧及必要的折損率,光是一百多人應該不太夠。其實我也知道長時間的地調對我們不太有利,但這也是……在所難免,再更早以前參加地調的人更少、時間更短,就是因為該探索過的地方都探索了,所以只好更往外跑一些,人力和時間當然也就會消耗更多。目前我們是打算傍晚出發,晚上趕路,這樣可以減少很多和巨人衝突的可能性。」
「唔,這樣嘛……」
「當然有他的風險和缺點在,不過怎麼想也是比只有一百多人出去結果全軍覆沒好吧。嗯,總之我先告訴你們你們在哪裡……」
蘭斯指著圖說道:「最頂頭的角是伊莫克團長,左角是英格麗分隊長,右角是歐文分隊長,我們班在底邊的正中央,韓吉妳是二十之十,莉瑟是二十之十一,這邊,這兩個。」蘭斯一面說著,一面將圖上的那兩個圓點塗黑,「因為隊伍隨時可能轉向,所以我說的都只是相對位置,我們也隨時可能從底邊變成右邊或是左邊之類的,為了避免妳們暈頭轉向,這一個月我們也會在這方面加強訓練。」
「其實這還是第一次讓新兵這麼靠近底邊,以前會往中間集中一點,但這次陣型太大,越中間的人會越混亂越搞不清楚方向,而且比較強的班也都部署在外圍,所以還是決定讓妳們靠外一些……另一方面是妳們這期能力比較強……雖然沒有在課堂上說過,畢竟當著十一個人的面講三個人的事有點怪,不過其實大家都挺看好妳們這期的喔!畢竟前十名有三個嘛!這在以前根本前所未見,我自己以前也沒有前十名啊哈哈,妳們一定沒問題的!妳們會想知道其他人在哪嗎?」
韓吉和莉瑟異口同聲地回答:「想!」
「嗯,我看看啊……班尼是二十之五,諾威是二十之六,昆德利是二十之十五,伊森是二十之十六,尤希達是十六之十五,希莉是十七之十六。除了尤希達和希莉是在右邊,其他人都在底邊,距離算是滿近的,不過執行調查時我們會盡量分散一點,和自己前後左右的人的距離大概會保持在大聲說話可以溝通的範圍內。」
「好啦!別管這些了!」蘭斯一面說著,一面將圖收起,「帶妳們去認識一下我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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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了雞婆的蘭斯,我們每年多少會帶一點新兵啦!妳們不用太緊張。」蘭斯身旁的莫娜笑著說道,韓吉將右手緊壓著馬背,深怕被別人看到她不停顫抖的指尖。
「說我雞婆是什麼意思啊,我這是古道熱腸好嗎?」蘭斯像小孩子一樣噘著嘴說道,另一側的蓋文敲了一下他的頭,「少裝可愛。喂,兩個小鬼,雖然之前就說過了,但因為我們在底邊而且班又是呈直線排列,可沒辦法像褓姆一樣盯著妳們啊!自己皮繃緊一點!」
「不要這樣嚇她們嘛!」
「又不是出去踏青,認真一點。現在是四點五十七分,再三分鐘就要出牆了。」
「我很認真啊!唉啊!這次離分隊長好遠啊,我也很想要褓姆啊!」蘭斯刻意地長吁短嘆了陣,「韓吉、莉瑟啊,雖然我知道妳們應該不會啦!但還是不要太過期盼我們給妳們什麼依靠啊,我們翹辮子的機會恐怕還比妳們大得多……」
「蘭斯才不可能有事呢!」韓吉強笑著,一旁的莉瑟臉色發白,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唉,不要以為這不可能啊,記得我交代過妳們的。」蘭斯神情肅穆地說,「如果我死了妳們兩個就變底邊了,先發現巨人的話要發射信號彈,如果沒有辦法避開,就交給其他人,繼續往前跑就對了,非不得已的情況才下馬迎擊,知道嗎?」
韓吉不自在地笑了笑,正要回應時,團長的大喊聲響起:「開始開門!」
一聲巨響傳來,遠方的城門伴隨著嘎茲聲慢慢升起,韓吉感覺冰涼的液體自額角滑下,她伸手握住韁繩,掩飾內心的不安。
她想起昨天休息時揣擬了好幾次才終於定稿的遺書,今天出門前才整整齊齊地和莉瑟的一同擺在桌前,想起至今還以為她加入憲兵團的母親,以及憂慮地盼望著她每一封平安信的父親。
儘管韓吉從不相信任何毫無根據的幸運物或是能讓自己更幸運的小儀式,但她卻仍隨身攜帶著三年多前父親寄來的家書,像是能守護她平安回家的信物。
「前進!」團長的大喊聲再度傳來,蓋文在她們身後跟著喊道:「等一下出去立刻拉開距離!就像平常訓練的那樣!」
「是!」
「不用太緊張,天很快就黑了。」莫娜安慰道,韓吉雙眼直盯著前方漸漸疏散的人潮,接著勒緊韁繩,跟著前面的人群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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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蘭斯所教的,發現巨人的班在發射信號彈之後,隊伍通常可以快速改變移動方向避開,再加上剛出城時還有城裡的援護班幫助,雖然第一次見到巨人多少有些驚嚇,但因為不需要正面對付,倒也沒有覺得可怕到哪裡去。
因為和隊員都維持著必須大喊才能溝通的距離,所以一路上都相當安靜,只有馬蹄飛奔與強風呼嘯而過的聲音。目前幾乎可以說除了注意前方隊伍方向有沒有改變以外,就只剩下使勁往前跑這個任務而已,而且比較勞累的也是她的馬,不是自己。和必須積極防守,避免巨人跑到森林裡的巨調相比,不難理解為何地調的存活率會比較高。
巨人出現的次數也比想像中的還要少,但大概是因為現在正是傍晚,天色已經漸暗的關係。
韓吉一面向前跑著,一面胡思亂想,和出牆前相比,現在的情緒反而穩定不少。
由於每一個人都被安插在前列兩人之中的位置,因此距離也不難掌控,方向改變時也可以快速發現,甚至不需要使用信號彈通知,雖然得時時緊盯著自己前方的兩人,但確實是比信號的傳達還要方便而有效率。
儘管對大部分的隊員而言是如此,但位於三個邊上的人可就不同了,除了得維持距離分散和注意方向變化以外,他們還肩負偵查的重任,如果能越早發現巨人的身影,就越能避免和其正面作戰的可能。雖然所有成員都配備了望遠鏡,但大部分的隊員都只需要用來觀測領隊是否有發射代表方向改變的信號彈,只有負責偵查的邊隊和告知領隊全隊信號的特殊調查班和第一班會頻繁地使用。
而所有的邊之中,最不利於偵查的便是底邊,因為巨人的方向一定是從後而來,一邊跑一邊回頭觀察也是他們訓練時的重點,由於隊伍可能徹底轉換方向,所以實際上所有的成員也必須練習這個技能。但相對地,雖然底邊在偵察上的難度較高,但他們也最不需要和巨人戰鬥,因為除非方向突然轉變,否則行進方向都是遠離巨人,因此就算發現也完全不需要改變方向。
天色越來越暗,雖然原本就在空無一物的遼闊平原上奔跑,但前方的人影也隨著天色暗沉了下來,恐怕再過沒多久就會和漆黑的背景融為一體。
目前應該幾乎沒有人傷亡吧,韓吉心想,雖然只能看到附近幾個人的行動,但發射的信號彈相當稀少,所以遇到的巨人應該不多才是。
「點火!繼續跑,不要停!」前方的人突然大喊,韓吉聽到後也跟著大喊出聲,在平原上也只能用這種原始的方式傳遞命令。
韓吉取出火炬點上,並蓋上特製的防風罩,馬匹奔跑所造成的強風絕對足以讓火苗熄滅,所以點火時也必須半罩著防風罩點上才可能成功。
平原上紛紛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橘紅色的光芒整齊羅列著,韓吉甚至覺得按著火光計算距離更容易也更精確了些。
也不過這樣嘛!一點也不可怕嘛!
韓吉安慰著自己,雖然她很清楚真正可怕的本來就是和巨人作戰,一想到要和剛出城時看到的那幾只巨大怪物作戰,儘管受過不少訓練依然覺得有些恐懼。
「搞什麼,不就是些滿腦腸肥只會吃的智障嗎?不對,連腦和腸都沒有,低等至極。」韓吉不自覺地碎念出聲。
真正危險的是在明天天亮之後,現在除了黑暗中的火光,她什麼也看不到,只覺得有點想睡覺,還有屁股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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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昨夜的寧靜,天才剛亮不到一個鐘頭,她的視線範圍內就出現過五發綠色信號。
「要是在兩個相反的方向同時發射了信號彈,那麼團長也可能發射信號彈直接改由分隊長率領,或是選擇犧牲其中一邊……」
蘭斯說過的話在她腦中響起,由於巨人的襲擊原本就不可預測,所以兩個相反的方向同時出現巨人,也完全不是意外的事,事實上剛剛就發生了一次,而團長沒有改變整體方向。
「一般而言還是會希望這種情況不要發生啦!畢竟要整個隊伍轉向得花上一點時間。」
「邊上的隊伍大多很強的!幹掉一隻巨人其實還比整隊調轉方向輕鬆容易。如果苗頭真的很不對,比方說遇到的巨人不只一隻,甚至是一群,那就必須連發兩發綠色信號,告訴團長這邊的嚴重性。」
韓吉惴惴不安地策馬奔跑,距離出牆調查已經過了十三個小時,現在已經掉頭回城,雖然晚上並不適合勘查地形,但透過手中的火炬還是能夠看見一點景色,事實上,如果真的存在一座山脈或一座森林,那麼一點火光也足夠發現了。
但是什麼都沒有,除了腳底下這片不知延伸到何處的廣大平原以外,依然什麼也沒有發現。韓吉想起她童年所看過,無數描述牆外世界的書,這一次出牆就連她自己都懷疑那是不是杜撰的故事。
牆外只有一片單調的平原,他們騎了九個多鐘頭的馬,周遭的景色還是幾乎一點也沒變,別說什麼海啦、沙漠啦、冰原啦,就連個小丘陵小台地也沒有,只有一大片枯黃的草地,他們賣命地往外走,期盼發現些什麼,然而還是什麼也沒有。
儘管蘭斯班都安然無恙,但她完全無法得知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會不會有一個班正奮力和巨人廝殺,阻擋對方擾亂陣型,會不會有許多同伴已經葬送了生命,而她卻什麼也不知道。
「發現奇行種!」莫娜的大叫聲傳來,韓吉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蘭斯正回頭用望遠鏡觀看著,「這裡也一隻!還是我們看到的是同一隻?」
「十米級奇行種!跑得很快!」
「同一隻。太快了,我去把他宰了。」
「不行,你離開的話韓吉和莉瑟就變底邊了。」莫娜否決道,「我和喬伊過去。」
韓吉回望了一眼,莫娜和喬伊已經策馬離隊,蘭斯依然用望遠鏡看著遠方,接著發射了一發綠色信號彈,轉過頭來,神情充滿憂慮。
「噢,嗨!」發現她的視線後,蘭斯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真好,本來還想跟妳說呢,莫娜那個笨蛋,她離開了妳還是變底邊啊!可以幫忙看一下嗎?不用勉強啦,其實我也是可以。告訴弗萊德,妳左邊那個,他也變底邊了。」
韓吉緊張地點了點頭,向左側大喊通知,對方回喊「收到!」以後,也取出望遠鏡,不時回頭觀測。
韓吉一面繼續向前跑著,一面用望遠鏡觀看著,視野裡出現一隻速度奇快的巨人,而莫娜和喬伊正往那個方向奔去,她不自覺地別開了視線,看見了另一隻三米級巨人,恐怕就是蘭斯看到、發射信號彈的那只。
「韓吉,注意隊形。」蘭斯警告著,韓吉連忙回身調整距離,方向整體向右移動了不少,韓吉不禁對蘭斯的能力感到咋舌,明明剛剛回頭時他也拿著望遠鏡瞧來瞧去的,竟然能那麼快發現隊伍方向的改變。
但每個邊上的士兵都具有蘭斯這樣的能力嗎?韓吉狐疑地想著,只要有一個人偏離了隊形,就會造成密度分布不均,成為巨人攻擊的目標。
「路易斯!去幫莫娜她們!」蘭斯下令道,另一批馬飛奔離去,「莉瑟,通知妳右邊那個!他現在是底邊!」
「收到!」
「好奇怪啊……」不知道是不是韓吉的幻覺,總覺得蘭斯彷彿喃喃說了這麼一句,接著他又向上發射一發綠色信號彈,同時間左邊也出現了兩發綠色信號。
「紅色信號!」蓋文大喊著,「全部右轉!」
所有士兵熟練地調轉方向,這是第一次大規模的方向轉換,但團員們的反應卻俐落而精準,只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隊形已經整個掉轉,就連距離也快速地調整過來,韓吉不禁覺得當初自己懷疑人數過多會影響靈活性的顧慮是多餘的,同時也佩服著調查兵團團員驚人的素質。
所以現在領頭的是歐文分隊長,而我們變成右邊,韓吉一面想著,一面拿起望遠鏡繼續觀測,成為右邊後偵查反而容易上許多。
視野中出現已經倒地的三米級巨人,韓吉往右邊看去,三名隊員正和那隻十米級奇行種和一隻七米級巨人纏鬥著,三人都下了馬,韓吉臉色蒼白,三個人有辦法對付嗎?
正這麼想著的同時,另外兩匹馬奔了過去,兩名隊員翻身下馬,是布爾斯班的成員,其中一人飛快地砍斷了七米級巨人的腳筋,對方碰地倒了下來。
由於方向的轉換,原本在背側發生的狀況反而成為右側,因此威脅性又大上更多,蘭斯發射信號彈的聲音再度傳來,韓吉才想起她使用望遠鏡可不是要觀戰,而是要觀測有沒有其他巨人,連忙調整視野,同時又發現前方的行進方向再度改變。
「咦?」……偏右?
韓吉滿臉錯愕,蘭斯側過身,臉色鐵青,發射了兩發綠色信號彈。
方向沒有改變。
「真該死耶!」蘭斯捏緊了望遠鏡,前方的班再度發射了一發綠色信號彈,同時左側也連續發射了兩發信號彈,過沒多久兩匹馬自前方的陣列奔出,顯然是因為方向不可能改變了,只好正面出擊。
「噢,不過他們那隊有那個,所以判斷大概不會錯吧……」蘭斯大聲地自言自語著,又發射了一發信號彈。
「我過去吧!」蓋文開口說道,拉緊韁繩往右方奔去。
「莉瑟,妳現在是底邊。」和平常充滿熱情的語調相比,韓吉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冷淡的語調說話。
蘭斯班只剩下她們兩個和蘭斯了。
其他人會回來的吧?只要擊倒巨人就會歸隊的吧?韓吉在心中祈禱著,這一個月來和他們一同訓練的回憶閃現心頭,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快哭了出來,但也只是眼角泛淚而已,她伸手揩去眼眶邊的淚水。
「太奇怪了……」蘭斯連續發射了兩發信號彈,前方的班隨後也做了同樣的事,方向卻依然沒有改變,因為左邊也是一串信號彈連發。
前方又有三批馬離開隊伍,邊上只剩下四個人,由於自己正好位在中列,如果後方的班也一樣悽慘,那原本應該要有二十一人的邊應該只剩下七個人。
「以前不會有這麼多的啊……」蘭斯滿臉的懊惱,「對不起,真該讓妳們到中間去的,在邊上實在是太危險了。」
韓吉和莉瑟互望了一眼,但完全沒有餘裕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回應蘭斯。
「加油,再撐四個小時就好了……」蘭斯彷彿要讓她們安心似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但嘴角卻不停抽動著,就連眼神也閃爍不定,到這個關頭實在是沒有互相安慰的必要了。
不會只有四個小時,因為方向改變太多了,而且就算只有四個小時,誰也拿不準他們能活過去。
「黑色信號彈!右轉!」蘭斯大喊著,韓吉充滿了絕望,多希望是紅色信號彈啊!
如果發射黑色信號彈,那代表事態最嚴重的是剛剛信號彈閃個不停的左邊。右轉過後韓吉倒抽了口氣,左前方的列隊一片空白,可以直接看見極遠方的一個人影,大概就是英格麗分隊長。
所以就算連歐文分隊長和英格麗分隊長也算在內,邊上也只剩下五個人了。但即使失去那麼多邊上的菁英,他們竟然還不是狀況最糟的邊,在她根本連影子也看不到的左邊又發生了什麼事?死了多少人?韓吉無法想像。
「現在我們在左邊。」蘭斯冷靜地說,「如果右邊的狀況不太糟,我們就可以往那個方向轉去……」
前方的陣列繼續發射信號彈,方向持續直線進行,像是還在權衡兩邊的狀況似地,過了一會兒右方也發射了兩發信號彈。
「這樣我們根本就被包圍了。」蘭斯一面說著,一面側頭望著左方,接著突然轉頭用望眼鏡觀察右方,抽了口氣,「搞什麼啊,亂七八糟的……我看右轉是沒希望了。」
韓吉和莉瑟皺眉對望了一眼,蘭斯自言自語的習慣反而告訴他們不少現況。過沒多久方向便開始往左邊傾斜,傳令的大吼聲此起彼落:「右方陣列維持隊形!」、「右方陣列維持隊形!」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具備一面偵查、一面行進,一面維持隊形的能力,既然如此,陣型產生混亂也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不行了。」蘭斯放下望遠鏡,「我得過去一趟,妳們兩個好好看著啊,現在妳們是左邊的最中列,位置非常重要,發現巨人就立刻發射綠色信號彈,如果超過三只就連續發射兩發,知道嗎?」
「明明就還有其他人……」莉瑟哭喪著臉說道,韓吉也跟著說:「蘭斯你比較有經驗應該要留下來,還不如讓我們過去……」
「只不過是拿望遠鏡瞄幾眼再開幾槍,需要什麼經驗?」蘭斯煩躁地說,「和巨人戰鬥還比較需要經驗!妳們兩個好好地幹!」
說完後蘭斯一夾馬肚奔了出去,還回頭擠出一絲微笑,大喊著:「加油啊!不要太想我喔!」
看見他那樣的神情,韓吉不禁懷念起對方平時的招牌笑容,輕輕鬆鬆的,帶了點不正經,和現在一點也不一樣。
莉瑟面色青白,「韓吉,我們在邊上了……」
「我們早就在邊上了。」韓吉故作冷靜地說道,但自己也完全沒有這份真實感,確實剛剛她和莉瑟就已經是最外圍的隊員,但她們卻還是依賴著蘭斯的偵查。
當她拿起望遠鏡觀測時,蘭斯縱馬離去的身影正好放大映入眼簾,她轉了個方向,接著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嘴,覺得自己的胃不停翻騰著,差點沒嘔吐出來。
巨人在吃人。吃的就是剛才還騎在自己前後的隊員。
乾黃的草葉染上紅褐色的血跡,無數斷肢殘臂掉落在地面上,她嚇得再度轉移視野,只見莫娜的頭顱滾落在地,雙眼放大盯著她。
韓吉忍不住放下望遠鏡,渾身感到一陣噁心,她向後一望,莉瑟目光呆滯,雙手不停顫抖,她幾乎懷疑對方還握不握得住手上的望遠鏡。
剛剛蘭斯偵查時看到的就是這些嗎?韓吉覺得腦袋一片混沌,他怎麼還有辦法這麼鎮定?
前方的弗萊德發射了兩發綠色信號,韓吉才再度回過神來,勉強拿起望遠鏡,強迫自己向外看。
不要去看人,只要看巨人就好了,只要觀察有沒有新的巨人出現就好了,韓吉不斷在內心默念著,仔細盯著望遠鏡映出的景色,快速平移著,接著向上發射了一發綠色信號。
她一面繼續向前,一面留心和弗萊德的距離,同時尋找視野裡有沒有出現新的巨人,但她完全無法專心,尤其她發現巨人的身影實在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然後她發現自己一直用眼角餘光觀察的,弗萊德的馬蹄,消失了,下一秒隨即出現在望遠鏡的框框裡,她放下望遠鏡,往前一看,映入眼簾的是諾威的身影。
諾威是二十之六,所以這代表二十之七、八、九,全部出去幫忙抵擋巨人了,韓吉緊握著望遠鏡,為什麼,我們這邊都這麼慘烈了,我們真的不是最糟糕的邊嗎?為什麼方向還持續向左?
才這麼想著,一陣巨響便傳了過來,韓吉無意識地將雙手掩住耳朵。
什麼聲音?音爆彈。聲音來源是右中。代表什麼?右中隊伍被突破了,巨人闖入陣列了。
韓吉放下雙手,抬起頭,正好看見諾威和班尼策馬接近,她忍不住大吼:「過來幹什麼!不要擅自移動位置!」
「根本就沒差了!」諾威喊了回去,「我們中間少了三個人啊!就算我們移過來,密度也還是不會比右邊大!」
聞言韓吉執起望遠鏡,猶豫了半晌,還是往右邊看了一眼,只見右方陣列一片混亂,兩只巨人踩了進來,一見到人便立刻抓起,送入口中,底下的隊員騎馬在狹窄的陣列內四處逃竄,在他們身後還有更多的巨人,她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我們完了,完蛋了,還有三個小時,我們要全滅了……」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每個隊員都有望遠鏡,也就是說每個隊員都可能清楚右方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隊伍還在前進,甚至還算得上是挺有秩序,雖然大概也僅限於左邊而已,但隊員們依然勉力維持著陣型,繼續前進著。韓吉強振精神,再度執起望遠鏡,同時大喊:「繼續偵查啊!難道你們想變得像右邊一樣嘛!」
前後的諾威和莉瑟聽到後也紛紛執起望遠鏡,幾發綠色信號彈在空中炸開。
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依舊是努力抵擋巨人前進的前輩們,以及數名被巨人抓起,哀嚎慘叫的隊員和滿地的血跡與屍塊,韓吉也不再感到噁心,已經沒有那個空閒,她冷靜地一邊分析情勢,一邊平移望遠鏡,審視其他地方的狀況。
「黑色信號彈!」諾威的大喊聲響起,「全部左轉!」
雖然這樣可以順利讓失控的右邊成為底邊,但為什麼會在這麼混亂的時刻下這種指令?韓吉不解地轉向,同時用望遠鏡觀察新的底邊,接著很快就了解了原因。
只見英格麗分隊長射出鋼索,身軀在空中翻騰著,流暢而精準地削下巨人的後頸,韓吉驚嘆地望著對方純熟的技巧,而既然英格麗分隊長親自出馬解決底邊的動亂,那麼自然就得把帶隊的工作轉交給他人。
雖然隊伍整體掉轉,但她們這邊依然是被捨棄的一邊,底邊再度響起爆炸性的聲響,而先前就受過重創的左邊也不可能成為主要的行進方向。韓吉咬牙繼續偵查著右邊的狀況,同時發射手中的信號彈,又有三批馬自邊上衝出,她現在可以看見前方的昆德利和伊森,儘管邊已經往內移了一列,原本該有二十人的新邊也只剩下十四人,而且還有六名是毫無經驗的新兵。
現在所有的新兵都位於中列,也就是偵查最重要的位置,但現況根本也無法讓他們好好偵查,原本還是遠方小點的巨人全都近在眼前,儘管前輩們已經拖延許多時間,但巨人依舊步步朝隊伍進逼,龐大的身軀也遮掩了遠方的視野,韓吉根本無法推斷後方還有幾隻巨人朝這裡走來。
「擋不住的,」韓吉皺眉望著前方的情勢,根本就不需要望遠鏡也能看見巨人和前輩們的身影,「再這樣下去連我們這裡也要發射音爆彈了。」
話才剛說完左邊便傳出一陣巨響,莉瑟乾笑了幾聲:「韓吉真不是普通的烏鴉嘴。」
韓吉不理會莉瑟的話語,繼續說道:「右邊有至少十隻巨人接近,我們繼續待在這裡也沒辦法偵查,不如到前面去幫忙。」
「少傻了韓吉!」莉瑟瞪大雙眼,「我們根本沒有殺過巨人……」
「那就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妳不做,永遠都有這句話可以當藉口。」韓吉略為不耐地回應,「妳現在不到前面去幫忙,等到巨人踩進來了還不是得動手。」
聞言莉瑟咬了咬下唇,「我明白了。」
她們兩人互望了一眼,點了點頭,一齊往右衝了出去,接著諾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伊森!昆德利!這裡交給你們了!」
「你幹麻跟過來!」莉瑟轉頭大罵著,諾威吐了吐舌,「怎麼可以讓妳們兩個單獨上呢?這樣好像我是孬種一樣。」
「兩個人就不叫單獨了啊白癡!」
「別鬧了!」韓吉大喊著,拔劍指向位於他們左前方,一只沒有人對付的巨人,「我們四個對付他!」
「他正對著我們,而且這裡是平原,要怎麼辦?」莉瑟緊張地問道,韓吉咬了咬牙,「我們兩個,騎馬衝過去,砍斷他的腳,諾威你趁他倒下來的時候削去他的後頸,班尼你在這裡別動!」
「所、所以,我要下、下馬嗎?」諾威結結巴巴地回應,韓吉點了點頭,「還是要我來?」
諾威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來,韓吉嘖了聲,「你和莉瑟去切斷他的腿,我下馬解決掉他!」
「剛剛誰還說自己不是孬種啊!」莉瑟大喊著,「就是現在!衝了!」
韓吉勒住了馬,莉瑟和諾威壓低身子衝到巨人身後,也許是因為他們兩人靠得較近,巨人竟然轉過身,蹲了下來。韓吉連忙跳下馬,瞄準巨人的背部射出固定器,壓下氣體控制閥,感覺氣體噴射的反作用力將自己拋向了空中,當身體逐漸落下時,她抓準時機,用力砍下巨人的後頸。
「哇啊!」底下的莉瑟和諾威驚慌失色地大叫著,往兩側逃離,韓吉抓緊巨人的肩膀,冒出的滾燙蒸氣令她忍不住縮手,差點失去平衡,她連忙往上一跳,揪住巨人的頭髮,跟著他龐大的身軀降落到地面上。
「嚇死人了,妳差點壓死我們!」
「是他差點壓死你們好嗎?」韓吉拔出鋼爪,咻地將它們收起,周圍又有兩隻巨人靠了過來,莉瑟臉色發青地大喊:「先上來!韓吉!」
韓吉抓住莉瑟的手,被對方一把拉上了馬,接著往後逃離,「奇怪了?班尼呢?」諾威在後方喊道,莉瑟四處張望了陣,發現對方騎馬跑回了陣列去。
「那個膽小……」
「去支援偵查班了。」韓吉打斷莉瑟的話語,「莉瑟,再往後一點。」
「為什麼?我們已經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了。」
「我想看清楚到底有幾隻巨人、幾個人。」韓吉冷靜地說道,腦海裡快速計算剛剛離開陣列的人數,照理來說應該會有二十七人,但實際上絕對不到。
拉開一段距離後韓吉數了數,「十二隻巨人,十五個人。」
「所以只剩十二個前輩嗎?」莉瑟打了個哆嗦,「少了一半……為什麼還有這麼多巨人?」
「本來一定更多的,巨人的身體會蒸發,前輩們一定也打倒了不少巨人……」韓吉連忙說著,不過這樣的話實在一點安慰的效力也沒有,莉瑟的臉色更難看了,「那不就永遠都打不完嗎?」
「不,我們的目的是要阻止他們入侵陣列,所以……」韓吉停頓了一會兒,「所以只要陣列行進的方向遠離這裡,我們就可以歸隊了,本來就不用打倒全部的巨人。」
「嗯,是啊,這麼說起來,我們本來就是底邊……我已經有點搞不清楚方向了,我們這樣回得去嗎?」
「應該是可以,只是會繞點路……」韓吉望向莉瑟陰慘的神情,「不用怕,天啊,這麼想,我剛剛才宰了一隻巨人,也沒有想像中的難嘛,就跟訓練時差不多……」
「那我和諾威可以算是輔助討伐。」莉瑟擠出一絲笑容,「我們上吧。韓吉,由妳指揮我們。」
韓吉咬緊下唇,指向最左邊,「那隻沒人對付!因為是十四米級的,恐怕沒辦法再像剛剛那樣……」
「交給我們吧!」莉瑟拉緊韁繩,和諾威往那個方向駛去,在稍遠處讓韓吉下了馬。
「一定要繞到後面砍,他才會往前仆倒,否則會砍不到後頸!」韓吉大喊著。
「知道了!」
韓吉緊張地握緊刀刃前進,那隻十四米級巨人持續往其他巨人和人群聚集的方向移動,速度約莫是每秒十四公尺……韓吉小心翼翼地估算距離,如果離太遠來不及削去後頸腿就再生就不好了,太近也有可能倒下來時被壓到……
正一面盤算之際,另一隻巨人自右後方衝來,韓吉驚嚇地杵在原地,對了,全部只有十五個人,我們這裡就聚集了三個,成為目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韓吉,快逃啊!」莉瑟大喊的聲音傳來,韓吉才驚醒過來,他們兩人繞過了突然暴衝的巨人,韓吉欲哭無淚地倒退著跑,該死,我的馬呢?這是要怎麼跑贏對方!對方是七米級巨人,奔跑速度大約是每秒四十公尺,大概再花四秒就會跑到這裡,所以……
所以就算我的馬來了也逃不掉。
韓吉深呼吸了一口氣,提起刀刃,瞄準對方的眼睛,很好,步履平穩,沒有左右亂晃,替換刀刃只有一副,一定要一次就射中……
「小鬼快讓開!」
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下一瞬間一個人影從後方高空躍起,快速揮下刀刃,韓吉連忙往右閃躲,巨人碰地一聲落在自己原本站的地方。
「嚇死人了妳們來這裡幹麻?」蘭斯瞪大雙眼,韓吉又一次覺得眼眶發熱。
「難怪剛剛就發現怎麼一匹馬在我旁邊晃來晃去,」蘭斯指了指正朝這裡奔來的棕紅色馬匹,「那是妳的馬吧?快顧好啊!不然妳想用走的回去嗎?」
韓吉騎上了馬,四處張望尋找之前鎖定的十四米級巨人,那種大塊頭怎麼可能會憑空消失?
「蘭斯──」莉瑟和諾威策馬往這裡奔來,蘭斯也跨上了馬背,「來得正好,向前跟上隊伍!剛剛那頭十四米級是你們幹掉的吧?」
「對啊!」諾威洋洋得意地回答,「我切掉他的左腿肌,莉瑟趁他倒下來的時候削掉他的後頸肉。」
「幹得好!接下來你們兩個可以一組行動幫忙了!」蘭斯稱許著,諾威望向左方的隊伍問道:「他們好像沒有再繼續往這裡前進,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不行,」蘭斯觀望著,「雖然沒有靠過來,但也沒打算拉遠的樣子……如果現在回去,這裡的巨人很快就會追上去了。現在隊伍前進的速度很慢,估計應該有五頭左右的巨人闖入陣型……」
「明明就只有三頭──」
「陣型很大啦!相信老人家的經驗。」蘭斯嚴肅地說,「聽著,你們一定要等隊伍的方向背離這裡,或是確定巨人一定不會趕上才能回去,不然就得留在這裡替大家抵擋巨人,知道嗎?」
「是我們!」莉瑟反駁道,蘭斯苦笑著搖頭,「不,我可能回不去了……」
「胡說!蘭斯是我們之中最強的啊!」諾威大喊著,「連你都回不去的話,我們也回不去了!」
「我沒有很強啊,你們可能都比我強喔!」蘭斯笑著說,接著撇過頭,「而且這和實力沒有關係,再強也沒有用的,這就是現實。」
「什麼意思……」
「差不多了,停下來。」蘭斯掉過馬身,眾人臉色蒼白地望著比剛才更多的巨人,「莉瑟和諾威,你們對付那頭七米級,五米級那頭給妳,韓吉。我幫你們拖住其他巨人。」
「是!」眾人大聲喊道,接著縱馬向前奔去。
韓吉流利地削去五米級巨人的後頸肉,側頭一看,左側的七米級巨人也倒了下來,她連忙上馬往巨人群集的地方奔去,數名團員的身影翻飛著,又有兩三頭巨人落地。
儘管他們努力不讓任何巨人接近隊伍,而他們那邊確實也是維持得最好,唯一沒被巨人入侵的邊,但明顯地他們的人手越來越少,而聚集的巨人卻越來越多。沒有人再過來支援,恐怕其他團員也被闖進陣型的巨人搞得焦頭爛額。
她已經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有幾隻巨人,但卻感覺得到隊員的人數似乎又更少了,方才還有十二比十五,現在她甚至懷疑比例可能接近一比一,說不定人類的數量還少了些,因為乏人應付的巨人越來越多,而被夾擊的前輩亦是如此。
如果和巨人的戰鬥只是一對一的話,韓吉認為隊員的勝算可能還大了些,但面臨被夾擊的困境時,要是沒有人幫助,存活率就會相當低落。
韓吉赫然發現,此刻的她一點也不像之前那樣害怕巨人,並不是因為巨人變得不可怕了,而是因為她滿心只想盡快將對同伴造成威脅的巨人剷除,這種急迫感已經遠遠凌駕於恐懼之上。
她目光徘徊著,觀察哪一名團員最需要支援,有不少團員都是一打二或是二打三,她看見蘭斯班的蓋文和路易斯正合作對付著三名巨人。
韓吉駕馬往眾人的方向駛去時,在半空中飛躍著,正藉由氣體的動力繞行至巨人後方的路易斯突然像是被地心引力抓住似地,整個人倒栽蔥落了下來,身體隨著還固定在巨人背上的纜繩擺盪著,韓吉不禁瞪大了雙眼。
氣體用完了?怎麼可能?現在才過多久而已?
韓吉愕然地望著試圖抓住巨人後背的路易斯,納悶著自己的身體和腦袋為何還能正常運轉。
路易斯是最早脫隊的隊員之一,不過就算如此距離現在似乎也沒有很久才是。
但妳知道他在這裡殺了幾頭巨人嗎?妳有將他如何使用氣體這個因素考量進去嗎?在平原上無法倚藉樹木或城牆的地形優勢也需要耗費更多的氣體,才有辦法砍到巨人的頸項,如果假設路易斯沒有揮霍氣體,那麼在路易斯之前脫隊的隊友氣體也應該耗盡……
在路易斯之前脫隊的是莫娜和喬伊,已經死了。在路易斯之後還有兩名布爾斯班的成員,也沒看到。
韓吉茫然地往路易斯的方向看去,情勢瞬間扭轉為一挑三的蓋文一把劈下正中間那頭巨人的後頸,接著快速抽離原地,繞行至右方巨人背側,路易斯則緊緊攀在左方巨人的背上。
路易斯現在很危險,而且再下一個脫隊的是蓋文。
韓吉跳下馬衝了過去,劈斷左方巨人的腳筋,在對方落地後猛力往前衝,砍下他的後頸。路易斯從上頭滾落下來,滿臉呆滯。
沒有辦法每一個巨人都這樣應付,太花時間了,但如果有餘裕的話就必須在節省氣體的前提下對付巨人。
韓吉喘著氣想著,指尖因為力氣用盡微微發顫,光是這樣站著握緊刀刃都令她感到有些吃力。
她仰起頭望向右方巨人,正好看見對方伸手抓住從空中落下的蓋文,像使用開瓶器一般啵地拔下他的頭顱,扔進口中,韓吉看著蓋文的身體一吋吋地被塞到巨人嘴裡,先是腳,然後是腰腹、上胸,失去頭顱的頸項,血沫油脂肉屑噴得到處都是,她的腳像是生了根似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就這樣呆呆地維持著一樣的姿勢,連視線也轉不開。然後她發現她的目光和那頭巨人對上,巨人張著嘴啪搭啪搭地向自己走來,牙齒上還殘留著蓋文的血跡和肉塊。
「快動起來啊!」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的路易斯回頭向她吼道,她愣愣地轉頭望向對方,路易斯拔出刀刃,韓吉踉蹌地倒退了數步。
「我來砍斷他的腳。」
為什麼?明明連氣體都沒了,為什麼還有辦法戰鬥呢?
「我幹不掉他的,妳一定要把他給宰了,他殺了蓋文啊!」路易斯的臉龐淌滿了淚水,「再怎麼樣也不能比這混帳早死……」
「不可能的,」韓吉幾乎懷疑這麼冷靜的聲音真的是自己的嗎?「你沒有馬,光是衝過去就會被他抓住了。」
「我一個人就行了。」
「就這樣跑回去真是太沒用了……」
「別這麼說,你已經盡力了。」騎在路易斯身側的韓吉回應著,路易斯還是滿臉羞愧。
「我回去再幫你們找援手,裡面的人到底在幹麻啊,這裡都只剩十一個,不,我走了就只剩十個……」
「團裡面的人可能也忙著處理闖進來的巨人……」
「不,我覺得情勢好像有點穩定下來了啊,總之,你們應該很快就可以歸隊了。」路易斯安慰著,「妳叫蘭斯也回來吧,那傢伙殺了好幾隻,氣體噴得很兇,說不定也快沒了……」
韓吉凝重地點了點頭,蘭斯一定也知道他氣體快用光了,所以剛剛才會說那些話。
「那我就先回去了。」路易斯揚了揚手,往陣列奔去。
韓吉掉過馬身,一股倦怠感襲上全身。
她剛剛殺了四頭巨人,真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巨人的肌肉非常堅硬,為了避免失手,每一次下刀她都使盡了全力,她幾乎覺得黏在她右肩上晃來晃去的那條手臂不是自己的,只是一條隨便糊上去的肉塊。再加上超過一天沒睡覺,她現在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四肢也如鉛塊般地沉重,她甚至懷疑自己連抬起它們的力氣也沒有。
說不定用不著巨人來吃她,她就自己暴斃在這個荒蕪的鬼地方,雖然這個死法確實好看多了,但實在是有點丟臉。
「韓吉,妳還好吧?妳看起來好像快死了。」是莉瑟的聲音,不用回頭她也可以想見她臉上擔憂的神情。
「嗯,嗯,還好。」才怪。「快找蘭斯,他氣體快沒了。」
「不會吧?才……」
「是真的。」韓吉連應付的力氣也沒有,直截了當地打斷對方的話語,「快點。」
「我們剛剛也一直在找他……」
「先找巨人多的地方就對了,以那傢伙的個性來說。」韓吉一面說著,一面張望,接著伸手指向四頭巨人,「好像在那裡,看起來有點小。」
「呃呃,看不清楚是哪一個,」莉瑟瞇起眼睛,「總之先過去吧!」
「蘭斯果然在那!」當他們騎得靠近些時,諾威指著蘭斯招牌的顯目紅髮大喊著。
「嗯……?為什麼沒有人使用立體機動裝置?」莉瑟皺起眉頭,「啊,跟我和諾威一樣,有兩個人騎馬,另外兩個在前面等他們砍斷巨人的腳!」
「應該是因為他們氣體都快沒了……」韓吉瞇眼望著,接著巨人突然轉了個方向,行進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韓吉原本迷糊的腦袋猛然驚醒。
「是我們這裡!快散開!」
原本下馬準備砍擊巨人的隊員迅速往兩側逃逸,韓吉連忙改口:「快靠過來!不然沒有馬的那兩個會有危險!」
「什麼?我們要充當誘餌嗎?」莉瑟臉頰抽動著,韓吉吼了回去,「不然妳要他們送死嘛!」
「往剛剛來的方向跑回去!這樣巨人追不上,其他人也不會有危險!」判斷完情勢後韓吉開口喊道,掉轉馬身時,兩道人影在巨人後方騰空躍起,兩塊巨大的肉塊飛出,跑在最前頭的兩名巨人隨即倒下。
「巨人會被巨人絆倒嗎?」韓吉分不清諾威到底是認真還是開玩笑,但她看見另外兩名巨人邁開腳步跨過屍體時還是回答了:「顯然不會。」
「韓吉看前面啊啊啊!」莉瑟尖叫著,韓吉扭過頭時才發現又有兩名巨人自右側來襲,「往左避開!」
「那裡也有兩隻!」
「比較遠嘛!」
「我們要怎麼辦啊?」莉瑟驚慌地大喊著,韓吉又回頭望了一眼,「我們分開吧!四個人對付兩隻巨人應該也行了。我擋下左邊那兩隻,右邊那兩隻給你們!」
「不行啊,妳一個人是要怎麼打兩隻?」諾威否決著,勒馬停下,「我們三個就在這裡幹掉右邊那兩隻,再一起對付左邊的!」
韓吉咬唇點了點頭,「要快,不然左邊的很快就會過來了!我對付七米級的,你們對付九米級的,行嗎?」
莉瑟虛弱一笑,「不行也得行了。」
韓吉騎馬繞到巨人背後,跳下馬背,明明剛剛還覺得自己再也動不了了,現在卻還是有力氣奔跑著,她不禁為人類的存活本能感到驚訝。她扣下把柄上的裝置,藉由氣體的推力躍至巨人上空,用力砍下,接著身體微微一震,怪異的手感告訴她深度不夠。
她抓緊巨人的背,從上方噴出的血跡濺得她滿身濕黏,她咬牙承受著滾燙的液體,接著深吸了口氣,鬆手的同時扣緊裝置,再度騰空而起,奮力砍下,落地時她喘個不停,身上的血液開始蒸發,她的視界一片迷濛。
然後她聽到了莉瑟的尖叫,韓吉猛地將滿布水霧的眼鏡往上推,出現在眼前的是被巨人抓起的莉瑟,巨人的頸上有血跡,代表她一定也失誤了,他們所有的人都已精疲力竭。
她毫不猶豫地朝巨人的手臂射出固定器,下一秒身子變飛躍到巨人的前臂上,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便立刻砍下對方的手腕,接著她才發現自己的失誤。
「我這個白癡……」韓吉喃喃說道,眼神轉為凌厲,在巨人揮動手臂的同時朝他的身側射出了固定器,然而卻無法完全閃避對方的揮擊,整個人碰地撞上巨人的身側,韓吉腦袋迷迷糊糊地抓緊巨人腰際的贅肉,接著賣力拔出固定器,重新瞄準上背,壓下氣閥,在身子飛躍至巨人頸子上方時奮力削下一大片肉塊。
她緊揪著巨人的髮絲重重跌落,也來不及去探看查視著莉瑟傷勢的諾威,立刻回頭望向左方朝他們進逼的巨人,蘭斯和另一名方才騎馬的團員正和他們搏鬥著,韓吉疲憊地癱軟在地,同時四處張望著是否其他巨人接近,最後她的視線轉回左方,瞳孔因驚懼而放大。
就像路易斯和蓋文那種突然被無形的手用力往下拉的感覺一樣,蘭斯的身體飛快向下墜落,兩旁的巨人就像慶典裡分食棉花糖的孩子,輕輕鬆鬆地將他扯成兩半。
「王八蛋……」她勉力從地上爬起,「他媽的王八蛋……」
「照顧莉瑟,」韓吉冰冷地對身後嚇傻了的諾威說道,接著將刀刃指向朝他們兩人邁開步伐的巨人,「我來幹掉這兩個渾蛋。」
原本以為連一絲氣力也沒有的身軀此刻卻意外地輕盈,她靈巧地自巨人身側飛躍而過,接著回身狠狠劈下,削下一大塊肉,連自己都因傷口的深度吃了一驚,她隨即拔出固定器,再度射入身旁的巨人體內,接著將氣閥壓至最底,從高空落下的身軀隨著高速噴出的氣體再度上衝,在此同時她飛快地削下巨人的後頸,儘管沒有必要,當她下落時又使勁砍下巨人的頭顱。
再次重回地面但依然毫無腳踏實地的感覺,韓吉跪伏在地,無形地重荷自四面八方壓在她的身上,她垂下痠痛不堪的右手,一面喘氣一面環視其他朝他們步步進逼的巨人,她已經不知道還剩下幾個人了,況且對付了那麼多巨人,存活下來的隊友也全都氣力盡失。
韓吉坐倒在地,望向他們賣命守護的隊伍,入侵的巨人似乎都被剷除了,至少她的視野裡一頭也沒有出現,隊伍依然維持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蘭斯的命令再度浮現腦海。但是她不懂,既然隊上的騷動已經平定下來,為什麼沒有人過來幫他們?難道他們被捨棄了嗎?韓吉雙眼無神地望著隊伍,隊員奔跑和氣體噴射的聲音從耳際擦過,可是她覺得自己連轉頭的力氣也沒有了,她閉上雙眼,感覺自己的身軀不受控制地倒了下來。
失去意識前她想起蘭斯說過因為體力透支而死比死在巨人嘴裡還丟臉,不過既然體力透支了又沒有人來幫忙他們,她大概還是會死在巨人的嘴裡。
所以這樣會比較不丟臉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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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擊】【韓吉中心】The Sun Never Goes Down/Chapter 2: Mourning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