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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涼的水滴打在手背上,幾根細細的雨絲出現在空中,韓吉不禁皺起眉,拉上了斗篷。
「竟然下雨了啊,還真不幸。」伊諾抱怨著,也跟著將斗篷拉起,雨勢在他的話語剛結束時驟然增大,榭莉不禁嘆了口氣,「還真是天下第一的烏鴉嘴。」
韓吉將布滿雨點的眼鏡往上推,過去也有幾次調查因為天候不佳而延期,但兵力都部署好了才下雨這還是頭一次。
「三毛,下雨的話還有辦法偵查嗎?」
「還是聞得到,只是氣味會殘留在水裡,所以不見得聞到的就是實際位置,也就失去偵查的效果了。」
「果然啊。」韓吉嘆了口氣,「但也只是沒那麼精確吧,總不可能巨人身上所有的氣味都被雨洗掉吧?大致上的位置還是偵查得到?」
三毛點了點頭,「但是確切的位置和數目都無法得知,巨人本身的氣味加上殘留在水裡的,聞起來可能會像有很多頭巨人在很多地方。」
「既然如此多少還是有點用啦!」韓吉笑著拍了拍三毛的背,「還是得麻煩你啦!」
三毛皺起眉頭,「不過這次南方的巨人好像很多。比我們這裡還多。」
「是嗎?但是調查也才剛開始嘛!」韓吉說道,「本來就沒人規定巨人一定都要聚集在北方。反正他們還是會跑過來,不能鬆懈。」
韓吉將手抵在唇上思考著,「但要是他們想直接穿越森林的話,南班就會受到重創。」
「巨人也沒有理由繞過森林和人群吧。」三毛仍然皺著眉,韓吉聳了聳肩,「那也不是我們現在在這裡能決定的事。總之還是先做好準備吧。」
接著她扯開嗓門命令:「全員下馬,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
「簡直輕鬆得令人憂心啊。」韓吉喃喃自語,接著轉頭大喊,「三毛!」
「氣味還是大多停留在南方,但無法分辨是水漥、屍體還是巨人本身。」
「那我們派一班去看看好了。」韓吉建議道,「要是南方出了問題,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對調查隊也會有影響。而且這裡的巨人比往常少很多,說不定都聚集到南方去了。」
「但是沒有道理如此,我們的隊形設計一直是北方密度比較高。」
「說不定南班沒排好啊……又或者是,下雨也對巨人的嗅覺有影響?你認為呢?」
「我又不是巨人。那我先派我們三班去看看。」三毛說道,接著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快速離去。
雖然他們只是第一班的班長,但由於調查時分隊長都會隨著團兵長進入林中調查,所以他們也被賦予指揮其他班的權利。
三毛才離去沒多久,一縷黑煙便在南方飄起,「還真的呢……」韓吉自言自語道,不一會兒前去通知三班的三毛便趕了回來。
「我叫他們直接留在那裡幫南班了。」韓吉點了點頭,「那我也讓我們三班過去幫忙吧?」
「還是再看看情況吧。」三毛才說完,又有黑色信號彈從空中炸開,他們兩人對望了一眼,三毛難得地嘆了口氣,韓吉回身吩咐速度最快的雷蒙前往三班通知。
「已經發射六發信號彈了,我們只調兩班過去夠嗎?」
「嗯啊……確實……真不知道南邊怎麼了。」韓吉咬唇說道,一發黑色信號彈再度被打入空中,視線真差啊,她望著盤繞的霧氣與密密麻麻的雨網想著,「雖然這邊的巨人比較少,但也只剩我們兩隊的一、二班了,還是調動東西面的隊伍吧!」
「不然我們派二班過去,把四班調來北面好了。」
韓吉皺眉思索,最後搖了搖頭,「我們直接讓四班過去吧,二班留在北面,不然調來調去的也是浪費時間,南面的狀況看起來很糟,而且一直有巨人進入林中,恐怕也會危及調查隊。」
三毛點了點頭,正要轉身離去時,一名全身沾滿血汙和泥濘的士兵朝這裡飛了過來。
「三毛班長!我們趕到時南班幾乎快全滅了!只靠我們和艾爾文分隊第三班是不夠的!」
「南面的巨人有多少?和我們這裡比起來如何?」三毛冷靜地問道,士兵瞪大眼睛,「比以前我們調查在北面遇到的巨人還要多!大概……不知道,一定至少有十幾頭吧!」
「你過來的時候是沿東側還是西側?有看到那邊的狀況嗎?」
「我是從東側回來的!東偏南的隊伍早就去幫南班了,也死了不少人,大概只剩三個班還在東邊上。」
「如果西側也是同樣的狀況,我們再各派一班過去他們就只剩兩個班了,那樣太危險了。還是派北面的班好了。」韓吉憂慮地說,「為什麼南面有這麼多人幫忙了還這樣啊?我們應該撤退才是。」
「但撤退信號是由兵長發布的,他們應該不清楚外圍的狀況吧。」
「要不然我們派人去通知他們好了。」
「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先派人幫忙南隊,我帶我的班過去,韓吉,我們二班就交給妳了。」
「好,那我再派人去通知……」韓吉停下話語,仍然張著嘴,滿臉驚愕地指向三毛背後的一縷紅煙,「紅色信號彈!調查隊求援了!」
「那我還是去南班,妳過去支援他們。」
韓吉點點頭,回頭交代雷蒙,「你去告訴兩隊的二班,現在北面由他們全權負責,如果需要援手可以去東西面找四班。」
「收到!」雷蒙立刻回身,出發前又轉過頭來,「那麼韓吉你們先去吧!我通報完後會立刻趕上你們的。」
「好,要小心啊!如果一直沒找到我們的話就回到北面吧!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
「不會的,我很快就會追上去了。」雷蒙笑了笑,射出鋼索跳了出去。
「噢,天吶,這也太暗了吧,他們到底怎麼在裡面調查的啊?」伊諾碎念著。林裡的光線微弱,更別說還籠上了一層白霧,再加上沒辦法戴眼鏡,韓吉覺得自己現在的視力恐怕也只比瞎子好上一點。
「反正像巨人那麼大的東西也是不可能漏看吧,小心點,跟緊了。」
「他們在底下怎麼會看得見信號彈啊?」榭莉問道。
「在底下的應該是我們,他們進來後就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了吧!」韓吉回應著,由於撤退時還是必須騎馬,所以前往援助的他們當然也是騎馬過去。
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快速奔馳的馬匹將滿地的泥漿濺起,但她都無暇去顧慮那些,風聲太大、馬蹄聲太大,就連聽力也幾乎被剝奪,她壓低身子瞇起眼,試圖看清眼前的景物。
一股異樣的震動傳來,她不禁愣了陣,是在馬上顛簸的關係嗎?不、不一樣,有點熟悉但卻又一時想不起是什麼感覺……
「小心後面!」當她終於想起時不自覺地大吼出聲,眾人驚愕地回頭,只見一個肉色物體從後方高速地衝來。
好快的速度!是奇行種嗎?不,馬會被追上的,韓吉迅速判斷。
「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立刻!」韓吉吼道,數道繩索朝外散出,所有人的身軀在空中翻騰著,一絲細微的呻吟傳入耳裡,她不禁咬緊下唇,儘管身體還在半空中懸著,她依然不加思索地用力拔下固定器,瞄準巨人射出。
「班長!」馬布里特驚嚇的叫聲傳來,韓吉感覺自己的身軀因失去平衡而下墜,她將氣閥推至最底,努力調節身體的重心,藉由氣體的推力重新彈升至空中,接著狠狠撞上巨人的背部。
儘管依然頭暈目眩,韓吉還是立即做出反應,她用力一蹬,配合噴出的氣體重新躍至空中,使勁全力劈下巨人的頭顱,底下的伊諾旋即上前接應,她眼神一凜,確認好目標後快速削下巨人的後頸,翻身落回樹上。
跳到伊諾身旁時,對方懷裡抱著榭莉,壓住傷處,試圖止住不斷噴湧而出的鮮血。四周一片陰暗,但她仍能清楚看見榭莉毫無血色的面龐和瞪大的雙眼,她的嘴巴一張一闔的,像因失水而賣力呼吸的魚。
「不、不,快走……我死定了……」
「胡說八道!」韓吉激動地反駁著,蹲在她身邊查看傷勢,本該是鮮紅的血液因光線不足而呈現暗紅色,像靜脈流出的血,又或者是她的腦袋這樣說服著自己。
「動、動脈…斷了……止不住的……」榭莉臉色發白地說,韓吉毫不理睬。
「馬布里特!我們的馬還在嗎?」
「是!我剛剛去把牠們找回來了!」
「做得好。上馬繼續前進,伊諾你能帶著榭莉嗎?」
榭莉聽了直直搖頭,伊諾彷彿沒看到似地回答,「可以!」
「很好,一定要一直壓著傷口,不然血會噴出來的。」韓吉說道,率先從樹枝上跳下。
當視野中再度出現巨人時,韓吉立刻下令讓所有人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寥寥數位身著制服的團員被一群巨人包圍著,即使是經過挑選的菁英隊伍依然應付得相當吃力。
「是韓吉班!有人來幫我們了!」領頭的士兵大喊著,鼓舞所有人的士氣,韓吉將榭莉安置在附近的樹上,伊諾找來一塊大石頭壓住傷處。
「別亂動,等調查隊脫離巨人我們就能撤退了。」韓吉吩咐著,同時間一只固定器射入一旁的樹幹,雷蒙在身旁降落。
「來得正好!雷蒙你和馬布里特,我和伊諾分頭行動!目標是幫調查隊脫離險境,安全撤離!」
「收到!」眾人大喝著回應,接著紛紛朝巨人射出固定器,飛身而出。
「艾爾文!」不知道闖過幾頭巨人後韓吉才終於看到那高大的身影,驚愕地發現對方一個人和三隻巨人周旋著,沒有任何援手。
和伊諾一同幫忙解決後,她一面喘氣一面問道:「艾爾文,其他人呢?團長和兵長呢?歐文呢?」
「團長和兵長一起行動,應該就在附近,歐文已經死了。」艾爾文同樣喘著氣,「有看到其他調查隊的人嗎?」
韓吉幾乎沒時間消化歐文的死訊,反射性地回答:「在前面,但也沒剩幾個了,快撤退吧!聽說南面幾乎全軍覆沒了。」
「跑進來的巨人太多了,如果不再多殺幾頭,我們連上馬都沒時間。馬也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韓吉咬了咬牙,「那麼……伊諾,你留下來幫艾爾文,我去幫忙多找幾匹馬來!」
「等等!妳一個人嘛!」伊諾瞪大眼睛,「太危險了!」
「我會先去幫前面其他調查隊的成員,然後和他們一起去找馬。」韓吉急促地說,艾爾文點頭,「我們會和團長和兵長會合,再往前找你們。妳幫我們把馬調來,情況許可我們就立刻發射信號彈撤退。」
「收到!」韓吉喊著,轉身射出鋼索,騰躍而去。
「找馬?我們不要死在這裡就不錯了。」其中一名團員神情絕望地說,韓吉瞪了對方一眼,「沒有馬妳也會死在這裡。不然這樣吧!馬布里特和雷蒙,你們先去把附近的馬集合起來,我留在這裡幫他們。」
馬布里特和雷蒙面面相覷,韓吉難得語氣強硬地說:「這是命令!」
「收到了。」兩人硬著頭皮回應,接著往下探入林中。
韓吉甩了甩幾乎毫無知覺的手臂,朝一棵高大的樹木射出固定器,噴出大量氣體飛離巨人群。刀刃磨損的狀況太嚴重了,再不替換很可能會失手。
換完刀刃後她向下一瞥,赫然看見一隻巨人靠近她安置榭莉的那棵樹,她腦袋一片空白,手自發性地拋出繩索、將氣閥壓制最底,感覺自己的身體迅速地被氣體推引著。
可惡!再快一點啊!怎麼這麼慢!韓吉著急地想著,拔出剛換下的刀刃用力擲向那頭巨人,對方回過身時她不禁稍微鬆了口氣,接著發現不遠處另一頭巨人突然改變方向,她再度繃緊神經。
然後她看見榭莉彷彿朝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接下來的一切就宛如慢動作播放一樣,她吃驚地望著榭莉自己跳下了樹枝,被底下的巨人一把抓住,接著耳裡傳來自己的尖叫聲。
「韓吉!韓吉!班長!」伊諾朝她吼著,她才稍微回了神,「夠了!不用再殺了!雷蒙和馬布里特呢?」
韓吉仍然怔怔地望著他,伊諾翻了白眼,揪住她的領子,「回神啊!妳想害榭莉白死嘛!有沒有找到馬匹?」
「我讓雷蒙和馬布里特去了……」她恍惚地回應,發現自己渾身沾滿了血,蒸發的霧氣讓伊諾的臉顯得有些模糊。
「那我們去幫忙找吧!」伊諾說道,一把將她起拽起,她搖晃著站起身,甩了甩頭,「對不起。」
「喔!拜託!妳幫了大忙!艾爾文和團兵長現在幫忙其他團員脫困,我們快去找馬!」
當他們找到馬布里特時,對方身後約莫跟了七、八匹馬,一看見他們就瞇起眼睛大叫起來:「對不起!我們中途遇到巨人,結果又有幾匹跑掉了!」
「沒關係,你做得很好。」韓吉回應著,待在平地讓她感到幾分不安,「雷蒙呢?」
「雷蒙他、他氣體沒了……」馬布里特哭喪著臉說。
氣體沒了?韓吉滿臉錯愕,接著又陷入自責。啊,肯定是因為我一直叫他去這裡通報、去那裡通報的,比我們又浪費更多氣體……
「好了,」她強振精神,擠出一絲笑容,「我想我們大概只需要……十二匹就行了,很快就能湊到了。」
「我們這樣實在太不安全了,伊諾和馬布里特,你們繼續找,我用立體機動裝置上去,巨人出現時才不會反應不及。」韓吉說道,朝上射出固定器,翻騰到樹上,正好看見三頭巨人朝他們走來。
「有三頭巨人接近!」韓吉喊道,「先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
「是!」
韓吉領頭流暢地來回射出固定器向前推進,在她剛將固定器嵌入另一棵樹木時,一直在身後推動的力量突然消失,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就猛然下墜,她忍不住尖叫,持續的作用力讓她一頭撞上了大樹。
好、好痛……她伸手拔下黏在臉上的樹皮,上頭還沾著黏滑的血液,一股熟悉的鐵鏽味竄入鼻腔。
怎麼回事?韓吉壓下氣閥但卻毫無反應,巨人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忍不住罵出髒話。
「該死!該死!為什麼!」
氣體用完了,她心知肚明。韓吉驚恐地看著巨人接近,一雙巨大的眼睛盯著她瞧,她腦袋幾乎一片空白,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佔據了她的腦海。
怎麼辦?怎麼辦啊!該慶幸不是在拔出固定器的時候就用光氣體了嗎?但被巨人吃掉實在不比摔死好啊!怎麼能、死在這種廢物的嘴裡!
韓吉左手拔出刀刃,刺入樹幹,接著扯下固定器,又將右手刀刃刺入更下方的位置,交替著緩緩向下移動。太慢了!她焦躁地想著,巨人朝她伸出手時她嚇得大叫,手一鬆便往下墜落。
「韓吉!快跑!騎馬!快去騎馬!」伊諾的大叫聲從上方傳來,她使勁站起身,三雙巨大的腿出現在眼前,她慌亂地尋找馬的位置,眼角瞥見前方閃著微光,她靠近了些,瞇起眼睛,赫然發現那是一具……不,半具屍體。
韓吉摀著嘴看著眼前那具腰部以下身著制服的屍體,體內的臟器流了滿地,是調查隊的成員吧!她恍惚地想,那道光是什麼?啊,是立體機動裝置的金屬部分……
立體機動裝置……
她幾乎是立刻就跑了起來,摔落地面的疼痛使她跑得踉踉蹌蹌的,好幾次都差點跌倒,她一面跑著一面卸下自己身上的裝備,快一點啊!再快一點啊!
「馬布里特!掩護韓吉!」
「哇!不能朝那邊砍!會壓到她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巨人停止移動,看來是被牽制住了,韓吉賣力地往前跑,一頭巨人倒下、兩頭,地面的晃動令她仆倒在地,她顧不得滿身泥濘奮力爬了過去,立刻著手卸除屍體身上的裝備。
著裝完時兩人早已解決那三頭巨人,但她還是覺得心臟彷彿快從嘴裡跳出來,伊諾和馬布里特在她身前降落,滿臉擔心。
「你們兩個還好吧?」
「我才想問妳還好吧?班長!」馬布里特又瞇瞇眼了。
「好了,我沒事。」韓吉回應,試了試身上的裝備,沒有問題,「謝謝你們,我們繼續調集馬匹吧!」
團長鳴槍時韓吉簡直懷疑馬布里特快哭出來了,又或者只是他招牌瞇瞇眼給人的錯覺。所有成員立刻上馬往前奔去。北面一直將情勢維持得很好,除了一兩頭奇行種,幾乎沒有巨人跑入森林。
奔至林外時儘管不是晴天依然令她感到有些刺眼,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但天空依舊白茫茫的一片,她擦乾眼鏡戴了上去,原本一百多人的隊伍現在稀稀疏疏,約莫只有三十人左右吧。
「南班還沒到。」修爾音調毫無起伏地說。韓吉總覺得這場面有些奇特,然後才想起平時自己總是還在上頭,等全隊都集合完畢才會上馬。思及至此她回頭望向仍在立體機動裝置上的北隊,由於只剩兩個班看守,隊員之間相當分散,她數了數,只剩六個人,她不禁皺起眉。
「我去幫忙北隊吧!」伊諾在身後朗聲說道,她馬上開口:「我也……」
「閉嘴,別忘了妳剛剛還是被我和馬布里特抬上馬的,而且一臉血的想嚇誰;」伊諾翻著白眼,伸手指向艾爾文,「還有你,一臉要死不活,過去幫忙一定會降低士氣;團長和兵長需要領導這個隊伍,我和馬布里特帶幾個東西隊成員去幫忙就好了,反正這裡巨人少。」
「什麼時候你竟然開始指揮你的班長、分隊長,甚至團長和兵長?」艾爾文微笑著說,伊諾嘖了聲,「因為身為領導者的你們現在看起來都一臉不行啊。」
「我們現在就等三毛帶南隊回來了。」他笑了笑,和馬布里特一同掉轉馬頭,到隊伍後方吆喝著,幾分鐘後韓吉看見幾匹馬往後衝出隊伍,數道人影跳到樹上,她呼了口氣,感覺現在的自己如此無能。
一段時間後,後方傳來一陣騷動,韓吉回過頭,一批隊伍自後方奔來,「南隊回來了!」幾名隊員歡呼著、大喊著,兵長下令回城的語調冷漠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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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輕傷區沒多久便在走道上遇到艾爾文,韓吉驚訝地挑眉。
「你不多休息一下嗎?」
「這才是我要問的吧?」艾爾文打量著韓吉包滿繃帶的臉和支撐身體的枴杖,韓吉揮了揮手,「只是擦撞傷和一點點扭到和骨折啦!用不著去佔人床位。」
「我在統計隊上的死亡人數,妳要一起來嗎?」艾爾文溫和地問道,好像是在說哈囉想一起來喝杯下午茶嗎?
這也是以前艾爾文會跟英格麗一起做的事,她想著,艾爾文已經有兩次都自己來了。
「好啊。」
「我會先去輕傷區尋找隊上的成員,關心一下他們的傷勢,順便問他們有誰還活著,然後再去重傷區,有些人可能是受重傷結果他們以為死了,或者死在重傷去但他們以為還活著。」艾爾文解釋著,韓吉點了點頭,過去自己也曾經被問過。
「因為歐文死了,三毛還在睡,所以歐文分隊的我也一起統計了。我現在已經統計完輕傷區,正要去重傷區。」
「那你根本幾乎沒休息吧!名單給我,我來就好了。」韓吉說道,伸手就要搶艾爾文手上的名單,艾爾文倒退了幾步。
「沒有,我在輕傷區也找不到幾個人,還是我來吧。」
「你這個工作狂。」韓吉嘆著氣說。
他們兩個繼續往前走著,艾爾文再度開口:「還是先跟妳說好了,伊諾好像不太樂觀,人現在……可能是在重傷區,馬布里特剛剛在輕傷區遇過了,他跟我說伊諾進城前就快死了。」
「是嗎……」韓吉喃喃說道,「果然,我應該要跟他一起去的,我不該……」
「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吧!」艾爾文打斷了她的話,「妳要是跟著他去,只會成為累贅。那是伊諾自己的選擇,而且就當時的狀況而言這確實是最好的判斷。」
「最好的判斷也不見得會有最好的結果。」
「那當然,但我們誰也無法預知未來,所以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且沒有伊諾的幫忙,說不定我們會有更大的傷亡。」
「艾爾文,我們這次調查獲得了什麼成果?」
艾爾文沉默了陣才回答,「一如往常。」
「那我們一直這樣下去有意義嗎?」韓吉困惑地問,「我知道要對巨人有更多的理解我們才有勝算,但我們做出的犧牲會不會和成果太不成比例了?我們是不是……不進行調查會更好?至少可以少犧牲好幾條人命。」
「我能了解妳的心情,韓吉。但是每一次調查開始之前,誰不是抱著希望,希望發現些什麼?如果所有人都覺得調查結果肯定一無所獲,那我們怎麼可能再進行調查?既然有希望,那就要去做。所有人都是自願性、光榮的犧牲,為了我們的調查經費和許可,伊莫克也花了非常多的心思。」
艾爾文停頓了陣,繼續說道:「我知道努力不一定能取得相等的收穫,可是想取得收穫一定得付出努力。巨人已經出現快一百年了,但是我們近幾年才開始大量展開調查,儘管看起來沒什麼收穫,但我們只是開始而已,韓吉。」
韓吉低下了頭,「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但我真的認同嗎?韓吉迷惑地想。那當然,艾爾文說的當然是對的,想取得什麼,就一定得付出代價,儘管情勢看起來不樂觀,但他們也還在摸索的階段。
韓吉清楚她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質疑,她不停地在心裡複誦著,調查是有意義的、是有必要的,她羅列了各個理由以及不進行調查的弊害,她催眠著自己。
如果連自己都質疑,那要用什麼為動力戰鬥?又要怎麼帶領這個兵團呢?
受重傷的人太多,伊諾的屍體已經被移走了,艾爾文問了,但她一點也沒有想看的意願。
最後一次看到伊諾時他還翻了白眼,還笑了,召集士兵的吆喝聲還在她耳畔,那是完美的最後一次會面,她沒有意願去破壞。
「我吩咐馬布里特收拾雷蒙的東西了,伊諾的就交給我,妳可以幫忙收榭莉的東西嗎?」
「那當然。」
「那麼我得去找團長和兵長討論一下事情。」艾爾文說著,從名單中抽出一張紙,「三毛恐怕還在睡,他醒了以後如果妳有遇到,可以幫我拿給他嗎?」
韓吉點頭,伸手接過,一年多前她也拿過一張格式類似的紙。
啊,是啊,一直待在南班的三毛沒道理會知道,她想著,這個時刻歐文再也不會出現的真實感才隱約地出現。一直沒看到他的這段時間好像只是他在別的隊伍中活躍著,他在輕傷區包紮完後就跑去廚房要了酒,然後去找兵長和團長嚷嚷。每一次調查結束還不是如此,幾乎不會看見他的人影,可是只有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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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間斷的淺眠又被一陣敲門聲吵醒,韓吉揉了揉眼,映入眼簾的是比平常空曠許多的房間。
昨天等三毛醒了以後,又收拾東西到了很晚。那時她一面收著,一面想起多年以前榭莉也是這樣收著艾胥莉的東西吧。
將對方所有的東西整理在一起,不免有侵犯別人隱私的感覺。榭莉沒有家人,留下的物品大概會直接埋在墓園,她簡直懷疑墓園底下的衣服還比屍塊多。
留下的兩封遺書一封給了她,一封給了伊諾。「葬禮的時候燒了吧!」艾爾文說,「伊諾也會埋在這裡的。」
至少伊諾有完整的屍體。
她繼續躺在地上,儘管從窗外透入的光線知道已經不早了,但她還是沒有起身的意願。因為腳上的傷勢而爬不上床,本來就淺眠的她睡在硬木板上更覺得輾轉難眠,唉,這麼說也不對,連翻身都有點困難。整夜裡她幾乎分不清何時是睡、何時是醒。
敲門聲繼續響著,她決定不予理睬,雙眼瞪視著天花板,就當作是不在好了,她想著。
「韓吉,別睡了,快中午了。」
噢,該死的,偏偏是這個傢伙。她無奈地搔了搔臉,然後才想起自己現在滿臉的繃帶。
「直接進來啦!門沒鎖!」韓吉依然躺在地上大叫著,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三毛探頭進來。
「等一下要開會,艾爾文希望我們開會前決定好名單。」
「什麼名單?」
「替補隊員的名單,艾爾文要妳自己選第一班的。快點,我們沒時間了。」
韓吉拿起放在身旁的枴杖,掙扎著站起,三毛仍然站在門口,沒血沒淚的傢伙,她碎念著,一瘸一拐地走出門。
「妳收過東西了嗎?」
「收過了。」
「喔……」三毛眼神存疑,韓吉自暴自棄地說:「好啦!對啦!都我的東西啦!我知道很亂啦!」
「我什麼都沒說。」
「那當然,我都幫你說好了。所以現在怎樣,去吃飯?」
「我們要討論名單。」
「這不是可以一起嗎?」
三毛一臉無奈,韓吉才不管他,昨天一整天她幾乎沒吃東西,只有喝幾口水而已,「你不想吃的話可以把你的份給我嗎?」
「……」
「好久沒看到人這麼少的食堂了。」韓吉滿意地說,他們來得有點早,「我去佔位子,你去幫我拿。今天的湯是什麼?」
「洋蔥湯。」
「有你真好。」韓吉笑著說,接著巡視食堂尋找空位,雖然人比往常少,但也只是沒有塞爆的狀況,剩下的空位也不多,找到目標後韓吉吃力地撐著拐杖走去。
「咦咦你!」經過一張桌子時韓吉停了下來,指著一名膚色微黑的平頭男子,男子嚇了一跳,「韓、韓吉班長?」
「你是三班的凱奇,對吧?」雖然是問句,但卻是很肯定的語調。
對方點了點頭,「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認識馬布里特嗎?」
「認識,」對方回答,「我們剛剛還一起吃了飯,他先走了。我們以前在三班是搭檔。」
「噢,那太好了,你願意加入第一班嗎?」韓吉熱切地問道,凱奇一愣,「咦……?」
「艾爾文讓我自己找人,你願意嗎?」
「這樣不會太隨便嗎?只是因為我和馬布里特以前是搭檔……」凱奇不安地說道,韓吉笑出聲,「我看起來像很隨便的人嗎?」
「啊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對方露出尷尬的神情。
「訓練時我對你有印象。獨立討伐七只,輔助討伐三十二只,一年前的數據,對嗎?」
「我自己都記不得了……」凱奇撓著頭,「如果妳願意的話,我當然很樂意加入。」
「那就太好啦!」韓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出了手,「往後請多指教,凱奇。」
凱奇伸手回握,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謝謝,馬布里特說妳是個好班長。」
「你也會是好隊員的。」韓吉微笑,可惡,位置被占走了。
好不容易又找到兩個相連的位置,韓吉坐了下來,將枴杖擺在一旁,然後才突然想起,開口問坐在自己對面的一男一女:「這兩個位置有人坐嗎?」
「沒有。」女孩回答道,韓吉感覺到對方好奇中帶著一絲膽怯的視線,於是又問道:「你們兩個是新兵嗎?」
「是的。」女孩聲調有些緊張。
不若主動回答的女孩,一旁的金髮男孩神情淡漠許多,與其說是冷漠,更像是一種不想管事的感覺。
「哦,那麼,好好加油吧!」韓吉笑著說,在心裡祈禱自己的傷沒嚇到對方。三毛正好端著兩人分的餐點走來,坐到自己身旁。
他將餐點放下後,從懷裡抽出一大疊名單,韓吉雙眼發直地瞪著那厚度,「我們幾點要開會?」
「一點,還有一小時又十分鐘。」
「那還好嘛!」韓吉拿起一塊麵包,「我只要再挑兩個隊員就好。」
「我以為你們班只剩妳和馬布里特。」
「是沒錯,但我剛剛又找到了一個。」
三毛又露出既懷疑又無奈的眼神,「我要挑十二個。」
「你是分隊長嘛!我只是班長啊!」韓吉回應,指了指三毛的麵包,「所以你有要吃嗎?」
「如果妳幫忙我挑就給妳。」
「什麼!三毛!你什麼時候變這樣!」韓吉大叫著,感覺到許多視線投射在自己身上,是怎樣啊!
「好吧,我快餓死了。」韓吉嘆了口氣,三毛遞了一疊名單給她,「妳看新兵和未正式分隊的成員,我看其他分隊,把不錯的抽出來,妳也可以順便挑挑妳那兩個。」
「好、好。」韓吉回應著,先來看看新兵好了,她好奇地瞥了坐在他們對面的兩人一眼,翻起名單。
這一期新兵……嗯,沒有前十名,不過有一個第十一名的,真飲恨啊,但既然會選擇調查兵團而不是駐紮兵團,就算進了前十名選擇應該也不會變才是。
看到名字的瞬間她大笑出聲,三毛不為所動地繼續翻著名單,她伸手拍了拍對方,將名單湊到他面前,「你看!你看這個!」
「第十一名。」三毛回應,韓吉指了指姓名欄,「看他的名字啦!看!」
「……怎麼了嗎?」三毛不解地問道。
「納納巴啊,倒過來念不就是巴納納嗎?啊哈哈而且還剛好第十一名耶,形狀就像兩根香蕉,不知道本人會不會長得像香蕉。」
話才剛說完對面的女孩就噗哧笑出聲,啊對了,他們一定認識嘛!韓吉想著,然後瞥見一旁的男孩滿臉無奈,韓吉一愣。
「啊、該不會……」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金髮男孩一臉無關要緊地回應。
「啊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你名字的!」
「真的沒關係。」
「新兵的訓練還沒結束吧?」三毛插口問道,兩名新兵搖了搖頭,「所以你們都還沒出過牆?」
「還沒。」
「怎麼了嗎?」韓吉隨口問道,雖然是第十一名但現在問也未免太急躁了,她往下繼續看著數據,挺漂亮的嘛!畢竟是……第十一名……
「噢。」她看著標著十一的那一欄,有些意外地望向顯得幾分閒散的男孩。
又一個十一,她想著,真不愧是香蕉男。
然後她做了個記號,繼續翻了下去。
☼
又是一個從地板上醒來的早晨,韓吉沉吟著站起,坐到鏡子前,愁眉苦臉地望著自己一臉繃帶。
然後她神情一凜,認真地注視著鏡裡的自己,要像個前輩,像凱米爾、像蘭斯、像英格麗、像歐文、像艾爾文、像伊諾、像榭莉、像雷蒙,要像一個令人安心、讓人覺得可靠的前輩。
昨日挑完隊員後她赫然發覺自己已經成為班上資歷最深的成員了,沒有理由再覺得自己像個後輩,她告訴自己。
她是一個要被人依賴的對象,不能讓人感到一絲猶疑。
「馬布里特、凱奇、白倫斯、吉妲!」她大喊著,聲音響遍整個訓練場,然後重重地敬了個禮,「歡迎你們加入我的班!我是你們的班長韓吉‧佐耶!今後你們將聽從我的指令行動,但有任何意見還是可以告訴我,不用客氣!」
「是!班長!」
「好了,那就不廢話了,訓練現在開始。」她說道,掃過眼前的隊員,「也讓我看看你們的實力吧!」
訓練結束後,四班班長雀兒跑來找她。
「啊!感覺好像很久不見了。」韓吉感嘆地說,看著對方也滿身的繃帶。
「喔!是啊!沒想到韓吉竟然會變一具木乃伊!」對方俏皮一笑,接著歛起神色,將一張紙遞給了她,「尤希達要給妳的。」
「是嗎?」韓吉的笑容淡去,「真驚訝,我和他也很少聯絡。」
「他和誰感覺都不是很熟,畢竟你們也同期吧,也許對他來說是比較熟的人了。」雀兒說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好,啊,謝謝妳。」
「不會,舉手之勞罷了。」
拆開來後,信的內容還比她的姓名短,斗大的三字寫滿了整張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字,韓吉想。
「活下去。」
聽起來簡單,執行起來卻不見得是那麼回事,她握緊了拳。
不只是個人要活下去,她希望她的隊員、整個兵團、所有人類,都能夠免於巨人的威脅。
天生的特質或許決定了他們的強弱,但決定論絕非宿命論,他們認清這個事實,然後嘗試去改變它、征服它,他們可以扭轉百年來的命運,可以決定人類的未來。
靠他們的信念,他們的智慧,他們的雙手。
「不會辜負你的。」韓吉喃喃地說,將字條收進口袋。
TBC.
→Next
前面已經廢話了後面又廢話的我
終於不用再一直發便當了我痛哭流涕,應該看得出我都發累了吧(淦
好微妙ㄜ覺得好像在寫什麼成長故事(不是本來就這麼打算嗎
小小私心了一下蕉哥,跑回去看納納巴的最後一戰,簡直帥我一臉(淦
希望大家不要一直把他當路人嗚嗚嗚
冷涼的水滴打在手背上,幾根細細的雨絲出現在空中,韓吉不禁皺起眉,拉上了斗篷。
「竟然下雨了啊,還真不幸。」伊諾抱怨著,也跟著將斗篷拉起,雨勢在他的話語剛結束時驟然增大,榭莉不禁嘆了口氣,「還真是天下第一的烏鴉嘴。」
韓吉將布滿雨點的眼鏡往上推,過去也有幾次調查因為天候不佳而延期,但兵力都部署好了才下雨這還是頭一次。
「三毛,下雨的話還有辦法偵查嗎?」
「還是聞得到,只是氣味會殘留在水裡,所以不見得聞到的就是實際位置,也就失去偵查的效果了。」
「果然啊。」韓吉嘆了口氣,「但也只是沒那麼精確吧,總不可能巨人身上所有的氣味都被雨洗掉吧?大致上的位置還是偵查得到?」
三毛點了點頭,「但是確切的位置和數目都無法得知,巨人本身的氣味加上殘留在水裡的,聞起來可能會像有很多頭巨人在很多地方。」
「既然如此多少還是有點用啦!」韓吉笑著拍了拍三毛的背,「還是得麻煩你啦!」
三毛皺起眉頭,「不過這次南方的巨人好像很多。比我們這裡還多。」
「是嗎?但是調查也才剛開始嘛!」韓吉說道,「本來就沒人規定巨人一定都要聚集在北方。反正他們還是會跑過來,不能鬆懈。」
韓吉將手抵在唇上思考著,「但要是他們想直接穿越森林的話,南班就會受到重創。」
「巨人也沒有理由繞過森林和人群吧。」三毛仍然皺著眉,韓吉聳了聳肩,「那也不是我們現在在這裡能決定的事。總之還是先做好準備吧。」
接著她扯開嗓門命令:「全員下馬,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
「簡直輕鬆得令人憂心啊。」韓吉喃喃自語,接著轉頭大喊,「三毛!」
「氣味還是大多停留在南方,但無法分辨是水漥、屍體還是巨人本身。」
「那我們派一班去看看好了。」韓吉建議道,「要是南方出了問題,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對調查隊也會有影響。而且這裡的巨人比往常少很多,說不定都聚集到南方去了。」
「但是沒有道理如此,我們的隊形設計一直是北方密度比較高。」
「說不定南班沒排好啊……又或者是,下雨也對巨人的嗅覺有影響?你認為呢?」
「我又不是巨人。那我先派我們三班去看看。」三毛說道,接著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快速離去。
雖然他們只是第一班的班長,但由於調查時分隊長都會隨著團兵長進入林中調查,所以他們也被賦予指揮其他班的權利。
三毛才離去沒多久,一縷黑煙便在南方飄起,「還真的呢……」韓吉自言自語道,不一會兒前去通知三班的三毛便趕了回來。
「我叫他們直接留在那裡幫南班了。」韓吉點了點頭,「那我也讓我們三班過去幫忙吧?」
「還是再看看情況吧。」三毛才說完,又有黑色信號彈從空中炸開,他們兩人對望了一眼,三毛難得地嘆了口氣,韓吉回身吩咐速度最快的雷蒙前往三班通知。
「已經發射六發信號彈了,我們只調兩班過去夠嗎?」
「嗯啊……確實……真不知道南邊怎麼了。」韓吉咬唇說道,一發黑色信號彈再度被打入空中,視線真差啊,她望著盤繞的霧氣與密密麻麻的雨網想著,「雖然這邊的巨人比較少,但也只剩我們兩隊的一、二班了,還是調動東西面的隊伍吧!」
「不然我們派二班過去,把四班調來北面好了。」
韓吉皺眉思索,最後搖了搖頭,「我們直接讓四班過去吧,二班留在北面,不然調來調去的也是浪費時間,南面的狀況看起來很糟,而且一直有巨人進入林中,恐怕也會危及調查隊。」
三毛點了點頭,正要轉身離去時,一名全身沾滿血汙和泥濘的士兵朝這裡飛了過來。
「三毛班長!我們趕到時南班幾乎快全滅了!只靠我們和艾爾文分隊第三班是不夠的!」
「南面的巨人有多少?和我們這裡比起來如何?」三毛冷靜地問道,士兵瞪大眼睛,「比以前我們調查在北面遇到的巨人還要多!大概……不知道,一定至少有十幾頭吧!」
「你過來的時候是沿東側還是西側?有看到那邊的狀況嗎?」
「我是從東側回來的!東偏南的隊伍早就去幫南班了,也死了不少人,大概只剩三個班還在東邊上。」
「如果西側也是同樣的狀況,我們再各派一班過去他們就只剩兩個班了,那樣太危險了。還是派北面的班好了。」韓吉憂慮地說,「為什麼南面有這麼多人幫忙了還這樣啊?我們應該撤退才是。」
「但撤退信號是由兵長發布的,他們應該不清楚外圍的狀況吧。」
「要不然我們派人去通知他們好了。」
「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先派人幫忙南隊,我帶我的班過去,韓吉,我們二班就交給妳了。」
「好,那我再派人去通知……」韓吉停下話語,仍然張著嘴,滿臉驚愕地指向三毛背後的一縷紅煙,「紅色信號彈!調查隊求援了!」
「那我還是去南班,妳過去支援他們。」
韓吉點點頭,回頭交代雷蒙,「你去告訴兩隊的二班,現在北面由他們全權負責,如果需要援手可以去東西面找四班。」
「收到!」雷蒙立刻回身,出發前又轉過頭來,「那麼韓吉你們先去吧!我通報完後會立刻趕上你們的。」
「好,要小心啊!如果一直沒找到我們的話就回到北面吧!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
「不會的,我很快就會追上去了。」雷蒙笑了笑,射出鋼索跳了出去。
「噢,天吶,這也太暗了吧,他們到底怎麼在裡面調查的啊?」伊諾碎念著。林裡的光線微弱,更別說還籠上了一層白霧,再加上沒辦法戴眼鏡,韓吉覺得自己現在的視力恐怕也只比瞎子好上一點。
「反正像巨人那麼大的東西也是不可能漏看吧,小心點,跟緊了。」
「他們在底下怎麼會看得見信號彈啊?」榭莉問道。
「在底下的應該是我們,他們進來後就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了吧!」韓吉回應著,由於撤退時還是必須騎馬,所以前往援助的他們當然也是騎馬過去。
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快速奔馳的馬匹將滿地的泥漿濺起,但她都無暇去顧慮那些,風聲太大、馬蹄聲太大,就連聽力也幾乎被剝奪,她壓低身子瞇起眼,試圖看清眼前的景物。
一股異樣的震動傳來,她不禁愣了陣,是在馬上顛簸的關係嗎?不、不一樣,有點熟悉但卻又一時想不起是什麼感覺……
「小心後面!」當她終於想起時不自覺地大吼出聲,眾人驚愕地回頭,只見一個肉色物體從後方高速地衝來。
好快的速度!是奇行種嗎?不,馬會被追上的,韓吉迅速判斷。
「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立刻!」韓吉吼道,數道繩索朝外散出,所有人的身軀在空中翻騰著,一絲細微的呻吟傳入耳裡,她不禁咬緊下唇,儘管身體還在半空中懸著,她依然不加思索地用力拔下固定器,瞄準巨人射出。
「班長!」馬布里特驚嚇的叫聲傳來,韓吉感覺自己的身軀因失去平衡而下墜,她將氣閥推至最底,努力調節身體的重心,藉由氣體的推力重新彈升至空中,接著狠狠撞上巨人的背部。
儘管依然頭暈目眩,韓吉還是立即做出反應,她用力一蹬,配合噴出的氣體重新躍至空中,使勁全力劈下巨人的頭顱,底下的伊諾旋即上前接應,她眼神一凜,確認好目標後快速削下巨人的後頸,翻身落回樹上。
跳到伊諾身旁時,對方懷裡抱著榭莉,壓住傷處,試圖止住不斷噴湧而出的鮮血。四周一片陰暗,但她仍能清楚看見榭莉毫無血色的面龐和瞪大的雙眼,她的嘴巴一張一闔的,像因失水而賣力呼吸的魚。
「不、不,快走……我死定了……」
「胡說八道!」韓吉激動地反駁著,蹲在她身邊查看傷勢,本該是鮮紅的血液因光線不足而呈現暗紅色,像靜脈流出的血,又或者是她的腦袋這樣說服著自己。
「動、動脈…斷了……止不住的……」榭莉臉色發白地說,韓吉毫不理睬。
「馬布里特!我們的馬還在嗎?」
「是!我剛剛去把牠們找回來了!」
「做得好。上馬繼續前進,伊諾你能帶著榭莉嗎?」
榭莉聽了直直搖頭,伊諾彷彿沒看到似地回答,「可以!」
「很好,一定要一直壓著傷口,不然血會噴出來的。」韓吉說道,率先從樹枝上跳下。
當視野中再度出現巨人時,韓吉立刻下令讓所有人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寥寥數位身著制服的團員被一群巨人包圍著,即使是經過挑選的菁英隊伍依然應付得相當吃力。
「是韓吉班!有人來幫我們了!」領頭的士兵大喊著,鼓舞所有人的士氣,韓吉將榭莉安置在附近的樹上,伊諾找來一塊大石頭壓住傷處。
「別亂動,等調查隊脫離巨人我們就能撤退了。」韓吉吩咐著,同時間一只固定器射入一旁的樹幹,雷蒙在身旁降落。
「來得正好!雷蒙你和馬布里特,我和伊諾分頭行動!目標是幫調查隊脫離險境,安全撤離!」
「收到!」眾人大喝著回應,接著紛紛朝巨人射出固定器,飛身而出。
「艾爾文!」不知道闖過幾頭巨人後韓吉才終於看到那高大的身影,驚愕地發現對方一個人和三隻巨人周旋著,沒有任何援手。
和伊諾一同幫忙解決後,她一面喘氣一面問道:「艾爾文,其他人呢?團長和兵長呢?歐文呢?」
「團長和兵長一起行動,應該就在附近,歐文已經死了。」艾爾文同樣喘著氣,「有看到其他調查隊的人嗎?」
韓吉幾乎沒時間消化歐文的死訊,反射性地回答:「在前面,但也沒剩幾個了,快撤退吧!聽說南面幾乎全軍覆沒了。」
「跑進來的巨人太多了,如果不再多殺幾頭,我們連上馬都沒時間。馬也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韓吉咬了咬牙,「那麼……伊諾,你留下來幫艾爾文,我去幫忙多找幾匹馬來!」
「等等!妳一個人嘛!」伊諾瞪大眼睛,「太危險了!」
「我會先去幫前面其他調查隊的成員,然後和他們一起去找馬。」韓吉急促地說,艾爾文點頭,「我們會和團長和兵長會合,再往前找你們。妳幫我們把馬調來,情況許可我們就立刻發射信號彈撤退。」
「收到!」韓吉喊著,轉身射出鋼索,騰躍而去。
「找馬?我們不要死在這裡就不錯了。」其中一名團員神情絕望地說,韓吉瞪了對方一眼,「沒有馬妳也會死在這裡。不然這樣吧!馬布里特和雷蒙,你們先去把附近的馬集合起來,我留在這裡幫他們。」
馬布里特和雷蒙面面相覷,韓吉難得語氣強硬地說:「這是命令!」
「收到了。」兩人硬著頭皮回應,接著往下探入林中。
韓吉甩了甩幾乎毫無知覺的手臂,朝一棵高大的樹木射出固定器,噴出大量氣體飛離巨人群。刀刃磨損的狀況太嚴重了,再不替換很可能會失手。
換完刀刃後她向下一瞥,赫然看見一隻巨人靠近她安置榭莉的那棵樹,她腦袋一片空白,手自發性地拋出繩索、將氣閥壓制最底,感覺自己的身體迅速地被氣體推引著。
可惡!再快一點啊!怎麼這麼慢!韓吉著急地想著,拔出剛換下的刀刃用力擲向那頭巨人,對方回過身時她不禁稍微鬆了口氣,接著發現不遠處另一頭巨人突然改變方向,她再度繃緊神經。
然後她看見榭莉彷彿朝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接下來的一切就宛如慢動作播放一樣,她吃驚地望著榭莉自己跳下了樹枝,被底下的巨人一把抓住,接著耳裡傳來自己的尖叫聲。
「韓吉!韓吉!班長!」伊諾朝她吼著,她才稍微回了神,「夠了!不用再殺了!雷蒙和馬布里特呢?」
韓吉仍然怔怔地望著他,伊諾翻了白眼,揪住她的領子,「回神啊!妳想害榭莉白死嘛!有沒有找到馬匹?」
「我讓雷蒙和馬布里特去了……」她恍惚地回應,發現自己渾身沾滿了血,蒸發的霧氣讓伊諾的臉顯得有些模糊。
「那我們去幫忙找吧!」伊諾說道,一把將她起拽起,她搖晃著站起身,甩了甩頭,「對不起。」
「喔!拜託!妳幫了大忙!艾爾文和團兵長現在幫忙其他團員脫困,我們快去找馬!」
當他們找到馬布里特時,對方身後約莫跟了七、八匹馬,一看見他們就瞇起眼睛大叫起來:「對不起!我們中途遇到巨人,結果又有幾匹跑掉了!」
「沒關係,你做得很好。」韓吉回應著,待在平地讓她感到幾分不安,「雷蒙呢?」
「雷蒙他、他氣體沒了……」馬布里特哭喪著臉說。
氣體沒了?韓吉滿臉錯愕,接著又陷入自責。啊,肯定是因為我一直叫他去這裡通報、去那裡通報的,比我們又浪費更多氣體……
「好了,」她強振精神,擠出一絲笑容,「我想我們大概只需要……十二匹就行了,很快就能湊到了。」
「我們這樣實在太不安全了,伊諾和馬布里特,你們繼續找,我用立體機動裝置上去,巨人出現時才不會反應不及。」韓吉說道,朝上射出固定器,翻騰到樹上,正好看見三頭巨人朝他們走來。
「有三頭巨人接近!」韓吉喊道,「先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上!」
「是!」
韓吉領頭流暢地來回射出固定器向前推進,在她剛將固定器嵌入另一棵樹木時,一直在身後推動的力量突然消失,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就猛然下墜,她忍不住尖叫,持續的作用力讓她一頭撞上了大樹。
好、好痛……她伸手拔下黏在臉上的樹皮,上頭還沾著黏滑的血液,一股熟悉的鐵鏽味竄入鼻腔。
怎麼回事?韓吉壓下氣閥但卻毫無反應,巨人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忍不住罵出髒話。
「該死!該死!為什麼!」
氣體用完了,她心知肚明。韓吉驚恐地看著巨人接近,一雙巨大的眼睛盯著她瞧,她腦袋幾乎一片空白,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佔據了她的腦海。
怎麼辦?怎麼辦啊!該慶幸不是在拔出固定器的時候就用光氣體了嗎?但被巨人吃掉實在不比摔死好啊!怎麼能、死在這種廢物的嘴裡!
韓吉左手拔出刀刃,刺入樹幹,接著扯下固定器,又將右手刀刃刺入更下方的位置,交替著緩緩向下移動。太慢了!她焦躁地想著,巨人朝她伸出手時她嚇得大叫,手一鬆便往下墜落。
「韓吉!快跑!騎馬!快去騎馬!」伊諾的大叫聲從上方傳來,她使勁站起身,三雙巨大的腿出現在眼前,她慌亂地尋找馬的位置,眼角瞥見前方閃著微光,她靠近了些,瞇起眼睛,赫然發現那是一具……不,半具屍體。
韓吉摀著嘴看著眼前那具腰部以下身著制服的屍體,體內的臟器流了滿地,是調查隊的成員吧!她恍惚地想,那道光是什麼?啊,是立體機動裝置的金屬部分……
立體機動裝置……
她幾乎是立刻就跑了起來,摔落地面的疼痛使她跑得踉踉蹌蹌的,好幾次都差點跌倒,她一面跑著一面卸下自己身上的裝備,快一點啊!再快一點啊!
「馬布里特!掩護韓吉!」
「哇!不能朝那邊砍!會壓到她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巨人停止移動,看來是被牽制住了,韓吉賣力地往前跑,一頭巨人倒下、兩頭,地面的晃動令她仆倒在地,她顧不得滿身泥濘奮力爬了過去,立刻著手卸除屍體身上的裝備。
著裝完時兩人早已解決那三頭巨人,但她還是覺得心臟彷彿快從嘴裡跳出來,伊諾和馬布里特在她身前降落,滿臉擔心。
「你們兩個還好吧?」
「我才想問妳還好吧?班長!」馬布里特又瞇瞇眼了。
「好了,我沒事。」韓吉回應,試了試身上的裝備,沒有問題,「謝謝你們,我們繼續調集馬匹吧!」
團長鳴槍時韓吉簡直懷疑馬布里特快哭出來了,又或者只是他招牌瞇瞇眼給人的錯覺。所有成員立刻上馬往前奔去。北面一直將情勢維持得很好,除了一兩頭奇行種,幾乎沒有巨人跑入森林。
奔至林外時儘管不是晴天依然令她感到有些刺眼,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但天空依舊白茫茫的一片,她擦乾眼鏡戴了上去,原本一百多人的隊伍現在稀稀疏疏,約莫只有三十人左右吧。
「南班還沒到。」修爾音調毫無起伏地說。韓吉總覺得這場面有些奇特,然後才想起平時自己總是還在上頭,等全隊都集合完畢才會上馬。思及至此她回頭望向仍在立體機動裝置上的北隊,由於只剩兩個班看守,隊員之間相當分散,她數了數,只剩六個人,她不禁皺起眉。
「我去幫忙北隊吧!」伊諾在身後朗聲說道,她馬上開口:「我也……」
「閉嘴,別忘了妳剛剛還是被我和馬布里特抬上馬的,而且一臉血的想嚇誰;」伊諾翻著白眼,伸手指向艾爾文,「還有你,一臉要死不活,過去幫忙一定會降低士氣;團長和兵長需要領導這個隊伍,我和馬布里特帶幾個東西隊成員去幫忙就好了,反正這裡巨人少。」
「什麼時候你竟然開始指揮你的班長、分隊長,甚至團長和兵長?」艾爾文微笑著說,伊諾嘖了聲,「因為身為領導者的你們現在看起來都一臉不行啊。」
「我們現在就等三毛帶南隊回來了。」他笑了笑,和馬布里特一同掉轉馬頭,到隊伍後方吆喝著,幾分鐘後韓吉看見幾匹馬往後衝出隊伍,數道人影跳到樹上,她呼了口氣,感覺現在的自己如此無能。
一段時間後,後方傳來一陣騷動,韓吉回過頭,一批隊伍自後方奔來,「南隊回來了!」幾名隊員歡呼著、大喊著,兵長下令回城的語調冷漠得突兀。
☼
走出輕傷區沒多久便在走道上遇到艾爾文,韓吉驚訝地挑眉。
「你不多休息一下嗎?」
「這才是我要問的吧?」艾爾文打量著韓吉包滿繃帶的臉和支撐身體的枴杖,韓吉揮了揮手,「只是擦撞傷和一點點扭到和骨折啦!用不著去佔人床位。」
「我在統計隊上的死亡人數,妳要一起來嗎?」艾爾文溫和地問道,好像是在說哈囉想一起來喝杯下午茶嗎?
這也是以前艾爾文會跟英格麗一起做的事,她想著,艾爾文已經有兩次都自己來了。
「好啊。」
「我會先去輕傷區尋找隊上的成員,關心一下他們的傷勢,順便問他們有誰還活著,然後再去重傷區,有些人可能是受重傷結果他們以為死了,或者死在重傷去但他們以為還活著。」艾爾文解釋著,韓吉點了點頭,過去自己也曾經被問過。
「因為歐文死了,三毛還在睡,所以歐文分隊的我也一起統計了。我現在已經統計完輕傷區,正要去重傷區。」
「那你根本幾乎沒休息吧!名單給我,我來就好了。」韓吉說道,伸手就要搶艾爾文手上的名單,艾爾文倒退了幾步。
「沒有,我在輕傷區也找不到幾個人,還是我來吧。」
「你這個工作狂。」韓吉嘆著氣說。
他們兩個繼續往前走著,艾爾文再度開口:「還是先跟妳說好了,伊諾好像不太樂觀,人現在……可能是在重傷區,馬布里特剛剛在輕傷區遇過了,他跟我說伊諾進城前就快死了。」
「是嗎……」韓吉喃喃說道,「果然,我應該要跟他一起去的,我不該……」
「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吧!」艾爾文打斷了她的話,「妳要是跟著他去,只會成為累贅。那是伊諾自己的選擇,而且就當時的狀況而言這確實是最好的判斷。」
「最好的判斷也不見得會有最好的結果。」
「那當然,但我們誰也無法預知未來,所以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且沒有伊諾的幫忙,說不定我們會有更大的傷亡。」
「艾爾文,我們這次調查獲得了什麼成果?」
艾爾文沉默了陣才回答,「一如往常。」
「那我們一直這樣下去有意義嗎?」韓吉困惑地問,「我知道要對巨人有更多的理解我們才有勝算,但我們做出的犧牲會不會和成果太不成比例了?我們是不是……不進行調查會更好?至少可以少犧牲好幾條人命。」
「我能了解妳的心情,韓吉。但是每一次調查開始之前,誰不是抱著希望,希望發現些什麼?如果所有人都覺得調查結果肯定一無所獲,那我們怎麼可能再進行調查?既然有希望,那就要去做。所有人都是自願性、光榮的犧牲,為了我們的調查經費和許可,伊莫克也花了非常多的心思。」
艾爾文停頓了陣,繼續說道:「我知道努力不一定能取得相等的收穫,可是想取得收穫一定得付出努力。巨人已經出現快一百年了,但是我們近幾年才開始大量展開調查,儘管看起來沒什麼收穫,但我們只是開始而已,韓吉。」
韓吉低下了頭,「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但我真的認同嗎?韓吉迷惑地想。那當然,艾爾文說的當然是對的,想取得什麼,就一定得付出代價,儘管情勢看起來不樂觀,但他們也還在摸索的階段。
韓吉清楚她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質疑,她不停地在心裡複誦著,調查是有意義的、是有必要的,她羅列了各個理由以及不進行調查的弊害,她催眠著自己。
如果連自己都質疑,那要用什麼為動力戰鬥?又要怎麼帶領這個兵團呢?
受重傷的人太多,伊諾的屍體已經被移走了,艾爾文問了,但她一點也沒有想看的意願。
最後一次看到伊諾時他還翻了白眼,還笑了,召集士兵的吆喝聲還在她耳畔,那是完美的最後一次會面,她沒有意願去破壞。
「我吩咐馬布里特收拾雷蒙的東西了,伊諾的就交給我,妳可以幫忙收榭莉的東西嗎?」
「那當然。」
「那麼我得去找團長和兵長討論一下事情。」艾爾文說著,從名單中抽出一張紙,「三毛恐怕還在睡,他醒了以後如果妳有遇到,可以幫我拿給他嗎?」
韓吉點頭,伸手接過,一年多前她也拿過一張格式類似的紙。
啊,是啊,一直待在南班的三毛沒道理會知道,她想著,這個時刻歐文再也不會出現的真實感才隱約地出現。一直沒看到他的這段時間好像只是他在別的隊伍中活躍著,他在輕傷區包紮完後就跑去廚房要了酒,然後去找兵長和團長嚷嚷。每一次調查結束還不是如此,幾乎不會看見他的人影,可是只有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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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間斷的淺眠又被一陣敲門聲吵醒,韓吉揉了揉眼,映入眼簾的是比平常空曠許多的房間。
昨天等三毛醒了以後,又收拾東西到了很晚。那時她一面收著,一面想起多年以前榭莉也是這樣收著艾胥莉的東西吧。
將對方所有的東西整理在一起,不免有侵犯別人隱私的感覺。榭莉沒有家人,留下的物品大概會直接埋在墓園,她簡直懷疑墓園底下的衣服還比屍塊多。
留下的兩封遺書一封給了她,一封給了伊諾。「葬禮的時候燒了吧!」艾爾文說,「伊諾也會埋在這裡的。」
至少伊諾有完整的屍體。
她繼續躺在地上,儘管從窗外透入的光線知道已經不早了,但她還是沒有起身的意願。因為腳上的傷勢而爬不上床,本來就淺眠的她睡在硬木板上更覺得輾轉難眠,唉,這麼說也不對,連翻身都有點困難。整夜裡她幾乎分不清何時是睡、何時是醒。
敲門聲繼續響著,她決定不予理睬,雙眼瞪視著天花板,就當作是不在好了,她想著。
「韓吉,別睡了,快中午了。」
噢,該死的,偏偏是這個傢伙。她無奈地搔了搔臉,然後才想起自己現在滿臉的繃帶。
「直接進來啦!門沒鎖!」韓吉依然躺在地上大叫著,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三毛探頭進來。
「等一下要開會,艾爾文希望我們開會前決定好名單。」
「什麼名單?」
「替補隊員的名單,艾爾文要妳自己選第一班的。快點,我們沒時間了。」
韓吉拿起放在身旁的枴杖,掙扎著站起,三毛仍然站在門口,沒血沒淚的傢伙,她碎念著,一瘸一拐地走出門。
「妳收過東西了嗎?」
「收過了。」
「喔……」三毛眼神存疑,韓吉自暴自棄地說:「好啦!對啦!都我的東西啦!我知道很亂啦!」
「我什麼都沒說。」
「那當然,我都幫你說好了。所以現在怎樣,去吃飯?」
「我們要討論名單。」
「這不是可以一起嗎?」
三毛一臉無奈,韓吉才不管他,昨天一整天她幾乎沒吃東西,只有喝幾口水而已,「你不想吃的話可以把你的份給我嗎?」
「……」
「好久沒看到人這麼少的食堂了。」韓吉滿意地說,他們來得有點早,「我去佔位子,你去幫我拿。今天的湯是什麼?」
「洋蔥湯。」
「有你真好。」韓吉笑著說,接著巡視食堂尋找空位,雖然人比往常少,但也只是沒有塞爆的狀況,剩下的空位也不多,找到目標後韓吉吃力地撐著拐杖走去。
「咦咦你!」經過一張桌子時韓吉停了下來,指著一名膚色微黑的平頭男子,男子嚇了一跳,「韓、韓吉班長?」
「你是三班的凱奇,對吧?」雖然是問句,但卻是很肯定的語調。
對方點了點頭,「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認識馬布里特嗎?」
「認識,」對方回答,「我們剛剛還一起吃了飯,他先走了。我們以前在三班是搭檔。」
「噢,那太好了,你願意加入第一班嗎?」韓吉熱切地問道,凱奇一愣,「咦……?」
「艾爾文讓我自己找人,你願意嗎?」
「這樣不會太隨便嗎?只是因為我和馬布里特以前是搭檔……」凱奇不安地說道,韓吉笑出聲,「我看起來像很隨便的人嗎?」
「啊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對方露出尷尬的神情。
「訓練時我對你有印象。獨立討伐七只,輔助討伐三十二只,一年前的數據,對嗎?」
「我自己都記不得了……」凱奇撓著頭,「如果妳願意的話,我當然很樂意加入。」
「那就太好啦!」韓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出了手,「往後請多指教,凱奇。」
凱奇伸手回握,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謝謝,馬布里特說妳是個好班長。」
「你也會是好隊員的。」韓吉微笑,可惡,位置被占走了。
好不容易又找到兩個相連的位置,韓吉坐了下來,將枴杖擺在一旁,然後才突然想起,開口問坐在自己對面的一男一女:「這兩個位置有人坐嗎?」
「沒有。」女孩回答道,韓吉感覺到對方好奇中帶著一絲膽怯的視線,於是又問道:「你們兩個是新兵嗎?」
「是的。」女孩聲調有些緊張。
不若主動回答的女孩,一旁的金髮男孩神情淡漠許多,與其說是冷漠,更像是一種不想管事的感覺。
「哦,那麼,好好加油吧!」韓吉笑著說,在心裡祈禱自己的傷沒嚇到對方。三毛正好端著兩人分的餐點走來,坐到自己身旁。
他將餐點放下後,從懷裡抽出一大疊名單,韓吉雙眼發直地瞪著那厚度,「我們幾點要開會?」
「一點,還有一小時又十分鐘。」
「那還好嘛!」韓吉拿起一塊麵包,「我只要再挑兩個隊員就好。」
「我以為你們班只剩妳和馬布里特。」
「是沒錯,但我剛剛又找到了一個。」
三毛又露出既懷疑又無奈的眼神,「我要挑十二個。」
「你是分隊長嘛!我只是班長啊!」韓吉回應,指了指三毛的麵包,「所以你有要吃嗎?」
「如果妳幫忙我挑就給妳。」
「什麼!三毛!你什麼時候變這樣!」韓吉大叫著,感覺到許多視線投射在自己身上,是怎樣啊!
「好吧,我快餓死了。」韓吉嘆了口氣,三毛遞了一疊名單給她,「妳看新兵和未正式分隊的成員,我看其他分隊,把不錯的抽出來,妳也可以順便挑挑妳那兩個。」
「好、好。」韓吉回應著,先來看看新兵好了,她好奇地瞥了坐在他們對面的兩人一眼,翻起名單。
這一期新兵……嗯,沒有前十名,不過有一個第十一名的,真飲恨啊,但既然會選擇調查兵團而不是駐紮兵團,就算進了前十名選擇應該也不會變才是。
看到名字的瞬間她大笑出聲,三毛不為所動地繼續翻著名單,她伸手拍了拍對方,將名單湊到他面前,「你看!你看這個!」
「第十一名。」三毛回應,韓吉指了指姓名欄,「看他的名字啦!看!」
「……怎麼了嗎?」三毛不解地問道。
「納納巴啊,倒過來念不就是巴納納嗎?啊哈哈而且還剛好第十一名耶,形狀就像兩根香蕉,不知道本人會不會長得像香蕉。」
話才剛說完對面的女孩就噗哧笑出聲,啊對了,他們一定認識嘛!韓吉想著,然後瞥見一旁的男孩滿臉無奈,韓吉一愣。
「啊、該不會……」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金髮男孩一臉無關要緊地回應。
「啊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你名字的!」
「真的沒關係。」
「新兵的訓練還沒結束吧?」三毛插口問道,兩名新兵搖了搖頭,「所以你們都還沒出過牆?」
「還沒。」
「怎麼了嗎?」韓吉隨口問道,雖然是第十一名但現在問也未免太急躁了,她往下繼續看著數據,挺漂亮的嘛!畢竟是……第十一名……
「噢。」她看著標著十一的那一欄,有些意外地望向顯得幾分閒散的男孩。
又一個十一,她想著,真不愧是香蕉男。
然後她做了個記號,繼續翻了下去。
☼
又是一個從地板上醒來的早晨,韓吉沉吟著站起,坐到鏡子前,愁眉苦臉地望著自己一臉繃帶。
然後她神情一凜,認真地注視著鏡裡的自己,要像個前輩,像凱米爾、像蘭斯、像英格麗、像歐文、像艾爾文、像伊諾、像榭莉、像雷蒙,要像一個令人安心、讓人覺得可靠的前輩。
昨日挑完隊員後她赫然發覺自己已經成為班上資歷最深的成員了,沒有理由再覺得自己像個後輩,她告訴自己。
她是一個要被人依賴的對象,不能讓人感到一絲猶疑。
「馬布里特、凱奇、白倫斯、吉妲!」她大喊著,聲音響遍整個訓練場,然後重重地敬了個禮,「歡迎你們加入我的班!我是你們的班長韓吉‧佐耶!今後你們將聽從我的指令行動,但有任何意見還是可以告訴我,不用客氣!」
「是!班長!」
「好了,那就不廢話了,訓練現在開始。」她說道,掃過眼前的隊員,「也讓我看看你們的實力吧!」
訓練結束後,四班班長雀兒跑來找她。
「啊!感覺好像很久不見了。」韓吉感嘆地說,看著對方也滿身的繃帶。
「喔!是啊!沒想到韓吉竟然會變一具木乃伊!」對方俏皮一笑,接著歛起神色,將一張紙遞給了她,「尤希達要給妳的。」
「是嗎?」韓吉的笑容淡去,「真驚訝,我和他也很少聯絡。」
「他和誰感覺都不是很熟,畢竟你們也同期吧,也許對他來說是比較熟的人了。」雀兒說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好,啊,謝謝妳。」
「不會,舉手之勞罷了。」
拆開來後,信的內容還比她的姓名短,斗大的三字寫滿了整張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字,韓吉想。
「活下去。」
聽起來簡單,執行起來卻不見得是那麼回事,她握緊了拳。
不只是個人要活下去,她希望她的隊員、整個兵團、所有人類,都能夠免於巨人的威脅。
天生的特質或許決定了他們的強弱,但決定論絕非宿命論,他們認清這個事實,然後嘗試去改變它、征服它,他們可以扭轉百年來的命運,可以決定人類的未來。
靠他們的信念,他們的智慧,他們的雙手。
「不會辜負你的。」韓吉喃喃地說,將字條收進口袋。
TBC.
→Next
前面已經廢話了後面又廢話的我
終於不用再一直發便當了我痛哭流涕,應該看得出我都發累了吧(淦
好微妙ㄜ覺得好像在寫什麼成長故事(不是本來就這麼打算嗎
小小私心了一下蕉哥,跑回去看納納巴的最後一戰,簡直帥我一臉(淦
希望大家不要一直把他當路人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