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抵三人的祭品文(淦),但我大概很久以後才會再去抽抽
篇名源自折原一的《倒錯迴旋曲》
此文和該書沒什麼關聯,純粹是呼應夏洛特的技能命名方式
三個角色都算主角吧但是都是夏洛特視角,因為她感覺比較好寫(喂)
寫其他兩個角色感覺會破壞神秘感><(不要找藉口
對不起庫恩沒什麼戲份
原本想寫夏洛特→凱倫碧姬,但覺得寫不出來,這篇心態上我還是覺得是純純的崇拜和景仰的感覺
篇名源自折原一的《倒錯迴旋曲》
此文和該書沒什麼關聯,純粹是呼應夏洛特的技能命名方式
三個角色都算主角吧但是都是夏洛特視角,因為她感覺比較好寫(喂)
寫其他兩個角色感覺會破壞神秘感><(不要找藉口
對不起庫恩沒什麼戲份
原本想寫夏洛特→凱倫碧姬,但覺得寫不出來,這篇心態上我還是覺得是純純的崇拜和景仰的感覺
晨光折入大教堂瑰麗的彩色玻璃窗,照得滿室詭譎。
信眾三三兩兩地坐在長椅上,聽見喀噠喀噠的腳步聲時紛紛回過頭。她疾步穿越人群,滿室私語聲嚙咬著她的耳膜,而她早已習慣。
就連她歌唱時,人們凝望著她的感動神情也是如此地了無新意。
人們總說他是惡魔的化身,但她也不是什麼聖潔的修女。
倒錯迴旋曲
離開教堂時,宏亮的鐘聲在她的背後響了十聲。
再次回到大教堂是幾年前的事,男人說該是她回家的時候,但她從來也沒把那當成是她的家。
教堂坐落於麥歐卡共和國邊境的小城,距離國都有好一段距離。小城稱不上是喧囂,但也不甚寂寥。每日前往教堂時,小販的叫賣聲、麵包店飄散而出的香味兒、街上稀稀疏疏的人群,在天還灰濛濛時就已經徐徐地忙碌起來。那是她對她所居住的地方片段而短淺的印象。
這裡同時也是她的出生地。太多的細節她已經記不住,唯有那個寒冷卻又溫暖的夜晚,如天上的星辰般在她的心頭、她的思緒、她的夢境中,閃閃爍爍,從未殞滅。
那天小提琴手翩然來到大教堂,平日陰森森的大廳被點亮得有如白晝。當琴弓在弦上行走牽引出一串串華美流麗的音符時,她覺得教堂彷彿又更亮了些,金碧輝煌有如教徒手中奉獻的金幣。她突然明白這裡已經不再是教堂,而是提琴手的個人舞台。
她並不是什麼音樂天才,那麼久以前的事,說她還記得提琴手演奏的曲目肯定是騙人的。但她卻記得那些曲子給她的感覺:不像教會的詩歌那樣莊嚴肅穆,有些曲子低回哀傷,有些曲子則邪魅宛如惡魔的低語。
她怔怔地聽著從未聽聞的奇異旋律,雙眼緊盯著提琴手優雅而專注的姿態,對方的眸子帶著笑望進她眼底時,她才心慌意亂地別開視線。
提琴手雖然就近在眼前,但對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像是在地面上仰望星空一般,一個令人心生嚮往的對象,但卻僅止於此。
「這個女孩是貴教的修女嗎?」演奏完畢時,提琴手漫不經心地問著修士,她在一旁緊張地雙手直捏衣角。
「啊,不是的,其實是我們撫養的一個孤兒,她的名字叫做夏洛特。」
「是嗎?我看她似乎對音樂挺有興趣的,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代為撫養嗎?」
「哦,當然,當然,樂意之至,先生您願意栽培她是我們的榮幸。」修士殷勤地回應著,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交談中的兩人。
令她感到驚異的並不是自己的去留就這樣輕易地被決定,而是自己竟然有幸能向方才還覺得崇高而不可觸及的男子學習音樂。
男人靠近她時一股淡雅花香隨之襲來,嘴角帶著自信的淺笑,她不禁看得入神。不只是因為對方漂亮的容貌,更是那陰柔詭魅的氣質,猶如他演奏時空氣顫動哀鳴的琴音。
「我是凱倫貝克。」
惡魔,是惡魔的呢喃,她腦袋不自覺地想著。
和凱倫貝克一同離開教堂前,她回首望向平日一同相處的修士和修女,幾個人雙眼空洞地呆視著他們,像失了魂似地,當然那時她還不曉得為什麼。
男子以他人靈魂餵養那把具有邪性的小提琴,並以此作為復仇的工具。
一如他予人的印象,不折不扣的惡魔。
但如果惡魔不具引誘人心的力量,早可能從這個世上絕跡。
人們深受提琴手的外貌與才氣吸引,名提琴手所到之處莫不萬人空巷,眾人極力爭睹提琴手的風采,努力想掌握其飄忽不定的行蹤。提琴手的魅力使他輕而易舉地收割大把大把的靈魂,琴音也因此愈發勾人,形成一個無限擴大的漩渦。
而她亦深陷其中。
「為什麼不取走我的靈魂?」曾經她這麼問過,對方露出他慣有的,魅惑人心的笑容。
「那樣太可惜了。」他輕語,「妳不明白妳的靈魂有多麼珍貴,夏洛特。而我想做的是讓它變得更為純粹。」
「那要怎麼做呢?」她不解地問。
「操弄靈魂啊……這種事只有我才辦得到。」對方自信地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她想繼續追問時,對方卻看穿她心意似地開口:「繼續練習,如果想閒聊就用唱的吧。」
那樣實在太羞赧了,她自然就此打住。
她向凱倫貝克學習聲樂。對方雖然是小提琴手,但在各個音樂領域都有很深的造詣。
「沒學過樂器嗎?沒有關係,那妳就唱幾句給我聽聽好了。」剛開始追隨凱倫貝克時,對方笑著說道。雖然後來她主修聲樂,但凱倫貝克也教她彈琴。
「我原本以為您會教我小提琴。」兩人逐漸熟絡起來後,她鼓起勇氣說道。
「那不適合妳,夏洛特。」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不適合她,但她從不懷疑對方的判斷。
學習聲樂其實相當方便。他們並沒有固定的居所,雖然凱倫貝克是古朗德利尼亞人,卻也常到其他地方演出。
有些好事者試圖跟蹤他們,但從來也沒有人成功過。失敗者輕者陷入癲狂,重者失去靈魂,除了他們兩人,誰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妳會怕我嗎,夏洛特?」
「不會。我覺得能跟隨老師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她誠摯地說。
確實她敬畏著她的老師,但她倒不覺得那是害怕。
她也曾經仔細想過,為何她從不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靈魂被取走?為何她能夠如此平靜地看著人們的靈魂成為那把提琴的食糧?
她很快地便得到結論:她是惡魔的信徒,豈有人會害怕自己信奉的對象、質疑對方的作為?
不光是音樂上的學習,她也仿效著凱倫貝克的行為舉止、衣著打扮,並學習各種禮儀。
她和凱倫貝克一同出席各種大小宴會,出入各個豪門宅第。儘管自己不見得會上台表演,但一旦出門她就是代表著凱倫貝克的學生,她一點兒也不希望自己的差錯使老師顏面盡失。
以往她總是穿著暗色的禮服,戴上些許鮮豔明亮的配飾,一如琴師的衣著品味。這樣的堅持卻在某次訂製時發生了意外,當時她既慌亂又憤怒,那是她記憶中唯一一次生氣。
但意外卻接二連三。
「妳穿白色真好看。」
凱倫貝克很少稱讚她,至今她仍然將每個抑揚頓挫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能只是老師想安慰她,也可能不是,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穿白色以外的衣服。
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有兩個人的生活。音樂、舞台的燈光、聽眾的掌聲、多到拿不走的獻花、喧鬧的晚宴、身著禮服隨著樂音起舞的男男女女、天花板墜著的水晶吊燈、滿桌的美食美酒,太多太多奢華的場面。
那段時光非常快樂,並不是因為在社交場合的活躍和各種物質上的享受,而是能和老師兩人一同到處旅行、演奏,那就是讓她感到最開心的事。
不過倒也不是最令她懷念的時光。和碧姬媞一起共度的時光短上許多,但卻佔據了回憶的大半部分。她也不懂為什麼,明明就因此和老師的距離遠了起來,但她卻總是想到那段時期的事,或許是因為她成了一個旁觀者,或許是因為老師臉上的笑顏明顯增加許多,她連自己也捉摸不清。
但無論如何,回憶總凝結在過往。回到大教堂後她日夜祈禱他們三人能重新團聚,但至今這個願望卻從來也沒有實現過。到底她信奉的是惡魔,所以神也不會理會她的願望吧。
她甚至也記不得她到底回來了多久,這裡的日子單調得每天都差不多。她總是期望時間流逝得快一些,好讓她能盡快結束每日的工作離開教堂。她不屬於這裡,每分每秒她都覺得自己和教會的一切格格不入。
人們還是記得她是凱倫貝克的學生,但談論的語氣和看待她的眼神都不同了。過往的日子就如同泡沫幻影般地破滅,好像誰也記不得老師曾是知名小提琴手,人人都只記著他是奪人心魂的惡魔。
「傳說惡魔與人簽訂契約,要人類用靈魂進行交易。」老師曾經對她說過,「所以我並不是惡魔,我從不進行交易,只單方面奪取。」
她從不懷疑老師說過的話,但老師在她心底還是存著惡魔的形象,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正確地稱呼這樣的行為角色。
那是很久以前說過的話了,當時老師確實從不和其他人進行交易,但之後她卻不確定是否還是如此了。
那天他們前往愛爾史塔多家舉辦的晚宴。他們從不需要邀請函,提琴手凱倫貝克大駕光臨在當時是每一戶名門夢寐以求的事,他們甚至可以在晚宴結束前的最後一分鐘入場,卻還是被視為最尊貴的來賓而備受禮遇。
提琴手奏罷一曲,信步下台在人群中穿梭著,她踮著腳尖尋找那抹淡色紫髮,快步跟了上去。
凱倫貝克側身來到會場最不起眼的角落,面前站著一位容貌艷麗姣好的女性,褐色長髮雍容地散落雪白肩頸,一襲剪裁獨特貼身的禮服大膽勾勒身材曲線,開了高衩的裙襬間一雙裹著黑絲襪的長腿蹬著黑色細高跟,女人金褐色的雙眸閃爍,眼角下的痣顯得幾分俏麗,她不禁看得入神。
和老師一同參加宴會無數,比眼前的女子美麗的人所在多有,但沒有人擁有她這樣的氣質:柔媚中透著純真,高雅而不失大方,一雙機靈慧黠的眼眸令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久仰大名。」女子的聲音讓她稍微回了神,對方白皙柔軟的手回握凱倫貝克伸出的右手,光線底下淡紫色指甲在她眼前閃呀閃。
凱倫貝克微微仰頭望著她,眼底滿滿藏不住的笑意,「您覺得剛才的演奏如何?」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動人的弧度,以撩人的氣音答道:「出色,太出色了。」
她狡獪一笑,繼續說了下去,「與其說是旋律動聽,倒不如說琴音本身就具有一股勾人的力量。」
聞言她捏了把冷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人聽得出老師琴音的不尋常處呢?照理來說聽得出來的人早已成為一具空殼了。又或者這位小姐不過是做了個小小的比喻?她慌亂而憂心地望向凱倫貝克。
「真不愧是愛爾史塔多小姐,」凱倫貝克從容一笑,「這把琴名為自由,它能帶給我力量,但也唯有我才能操弄。」
女人眨了眨眼,「自由嗎?真是不錯的名字。」
「庫恩,」女子出聲叫喚時,她才注意到對方身後護衛打扮的長髮男子,「還發什麼愣?快去給我和凱倫貝克先生拿兩杯酒來。可不要宴會上那些尋常酒,去酒窖挑幾瓶特別的上來。」
「是的,我美麗的碧姬媞大人。」男子恭謹地欠身,往人群聚集處回身,石藍色的長髮隨之甩動,像一襲柔軟而充滿彈性的布疋。
「夏洛特,妳也去拿點什麼喝的吧。」凱倫貝克柔聲說道,儘管並不那麼樂意,她還是遵從地離開。
再次返回時兩人早已不見蹤影,她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思考要不要前去尋找兩人。但是既然老師不吭一聲地就離開了,一定是不希望自己在場吧,她想著。於是也只好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喝著果汁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不時張望著尋找凱倫貝克的身影。
當對方終於回來時卻是隻身一人。
「我們走了,夏洛特。」
「咦?可是……」她張口結舌,凱倫貝克一如以往不多作解釋,回身便往大門邁進,她連忙追了上去。
那個去酒窖拿酒的先生都還沒回來呢……
凱倫貝克踏著自然的步伐離開了宅邸,幾個衣裝筆挺的男子前來慰留,他也只是笑著推卻。夜色中琴音嬝繞,聽在常人耳裡不過是淒絕的哀樂,但卻足以將不速之客的腦髓溶解。
他在車行叫了一輛馬車,但馬車卻在只距愛爾史塔多宅邸數步之遙的街角停下,她知道老師停留在此必然是有所等待。一座石雕矗立在轉角處,張著雙翼的男子雙眼凝視星空,她不自覺地跟著抬頭仰望,青石雕像前的牌子說他是一名天使。
車門陡然被拉開時她嚇得往後一縮,碧姬媞一身女僕裝束跳了進來,腳上仍然踩著那雙黑色細高跟鞋。
一點兒腳步聲也沒有呢,她佩服地想。
「我聽說你一直是獨奏者?」
「那是因為沒有人夠資格與我合奏呀!」凱倫貝克輕快地說,碧姬媞關上了車門。
「小妹妹還不知道吧?」
「現在知道囉!」坐在她們兩人之間的凱倫貝克笑道,側頭望向她,「不介意和碧姬媞一起旅行吧,夏洛特?」
她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介意呢?正如老師所說的,即使只有一面之緣,她也認為只有碧姬媞有資格站在老師的身邊,對方充滿女性魅力但又不失氣度的特質使她自慚形穢。
碧姬媞是天生的貴族,彷彿她無論出身何處都能如此璀璨奪目,就像老師一樣。
「那麼沒什麼疑問了吧,親愛的碧姬媞?」
「我想我現在的疑問正是馬車伕的疑問呢。」
凱倫貝克揚起嘴角,「羅占布爾克,麻煩了。」
靜謐的夜裡只有車輪滾動和馬蹄噠噠的聲響,他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正是這一夜她才突然深刻地察覺自己已經成為一個礙眼的旁觀者。
她不知道為何老師會突然起意和碧姬媞一同離開,但也毋須知道,因為這一切顯得太理所當然了,她好奇的反而是為何老師還讓她跟著。
日後她向凱倫貝克暗示自己已經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不需要再麻煩老師操勞照顧時,對方反而露出戲劇性的吃驚表情,並希望她留下來。
「妳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夏洛特?對我而言,妳和碧姬媞是同等重要的。」
凱倫貝克看得出她眼底的困惑,繼續說道:「我說過妳的靈魂很珍貴,是吧?那是為什麼我照顧妳,也是為什麼我帶碧姬媞來到魔都。」
她不明白,她和碧姬媞根本沒有共通之處,而老師對待她們的方式更是天差地遠。
「純化不同的靈魂也有不同的方法,」像是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凱倫貝克解釋道,接著輕輕一笑,「像是一場實驗吶。」
在羅占布爾克進行的實驗是一場怪誕的饗宴,她從未體驗過這種生活。
過往的生活是很單純的,幫忙老師打理生活瑣事、練習聲樂、陪同老師出席各個演出場合,她知道宴會上人人穿戴的笑臉底下實則暗濤洶湧,但無論他們心裡暗懷多少算計陰謀,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只是到場聆賞老師悠揚的琴音,也許偶爾應聽眾需求唱首歌,然後就此離去。
老師藉此獲得力量,而他們也從而取得生活費用,僅此而已。
但在魔都不是。
起初他們通宵達旦地流連各種娛樂場所,舞廳裡男男女女緊擁著跳舞,直到誰也分不清懷裡的伴侶究竟是誰;端著酒杯的侍者來了一回又一回,所有人瘋狂地暢飲直至天色泛白;賭桌上各色籌碼堆疊,鈔票一箱箱地被抬出活像他們交易的是廢紙。
這種生活本身對她而言沒什麼樂趣可言,但她倒也不討厭,因為凱倫貝克和碧姬媞都在這兒。也許本質上她還比較喜歡教堂裡單調但卻樸素的生活,但可以選擇的話,她還是願意重回那段奢糜的時光。
碧姬媞雖然貴為千金小姐,但顯然也從沒體驗過這種生活,不過她的反應卻和自己截然不同。她不但一頭栽入而且樂在其中,玩得比誰都還瘋,像是一隻剛從籠裡飛出的鳥兒,外面的世界對她而言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有趣。她斤斤計較著每一分每一秒,並將之全部揮霍在享樂之上。
然而她也不是就此樂此不疲。
「不覺得空虛嗎?這樣的生活。」碧姬媞斜倚在柔軟的大紅沙發上,高高地撩起一條長腿,彎著腳板踢落其上的銀色高跟鞋,然後是另一條腿。
「這麼快就膩了?畢竟是魔都特產呀,體驗一下。」凱倫貝克調笑性地說道,彎身撿拾剛被踢蹬而下的鞋。
「體驗一下?不覺得太久了些?我親愛的凱倫貝克。」碧姬媞哼笑了聲,伸手撈起擱在一旁的巨大泰迪熊,擁入懷中,「吶,你說說,為什麼愛爾史塔多家的人找不到我呢?」
「真不愧是碧姬媞,還是這麼精明。」凱倫貝克在她的身畔坐下,玩弄著她褐色微鬈的髮,「不過我以為妳會早點問的。」
「一個星期十天的也不稀奇,現在都快一個月了呀。」她慵懶地閉上眼,「愛爾史塔多沒那麼無能,否則我豈還需要你?」
「真無情,」凱倫貝克誇張地一嘆,「這也沒什麼,在魔都沒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
「是嗎?那麼……」她微微側頭,臉頰擦過凱倫貝克的指尖,「我還想要更多。」
「真貪心。」
「人生這麼短,光是這樣不是太無趣了嗎?」她嬌豔一笑,「怎麼,願意陪我玩玩嗎?」
「樂意奉陪。」凱倫貝克笑道,食指勾起碧姬媞的下顎,輕輕在額上一吻。
「明天開始我們換點更新鮮的,親愛的碧姬媞。」
她並不全程參與他們的遊戲,很多時候只是遠遠望著,有時根本就不在場,儘管無法全盤了解,但也不至於什麼也不懂。
他們從單純的享樂者搖身成為精打細算的策劃者,這麼說也不完全正確,因為他們仍然是享樂者,他們樂於設計各種甜美的陷阱引人入甕。
碧姬媞總是很快就會玩膩同一個把戲,但凱倫貝克卻彷彿永遠有更新的玩意兒,他們沉醉在他們一手打造的樂園,裡頭所有的規則都是他們說了就算。他們不僅遊戲自己的人生,也遊戲別人的;從最初浸淫在別人鋪排的浮華,到自行掌握所有遊戲規則,並深以戲耍他人命運為樂。
她早就知道凱倫貝克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而碧姬媞身為他的合奏者自然也不下於他。每當碧姬媞捲著她的髮尾或是天氣熱得逼人時,她總好奇對方會不會不經意地露出潛藏於髮下的那雙耳朵,好奇它們會不會和老師的一樣尖得彷彿能扎人。
凱倫貝克的拿手戲太多,多到他高估了自己。她原本以為老師毫無弱點,而想然對方也這麼自認。
凱倫貝克或許是她的啟蒙者,可碧姬媞終究是個天賦異稟的學生。
事情的轉變在那名男人的到來,但這次他可不是來帶酒的。
原本笑鬧著互相為對方塗指甲油的兩人神情一凜,碧姬媞聽了來者的報告更是面若寒霜。
「庫恩,謹守你的本分,你以為你的主子是誰?」碧姬媞冷冷地答道,對方連忙單膝跪下。
「碧姬媞大人,請原諒小的無禮。小的並不是來勸您回家,更不是奉老爺他們的命令帶走您。小的只是來向您報信,老爺他們已經知道您人在羅占布爾克了。」
「他們怎麼知道的?」碧姬媞瞇眼問道,名為庫恩的男子老實回答:「他們雇用魔都的黑道組織調查,好像是一個叫Prime One的組織。」
「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碧姬媞冷淡地說,庫恩起身鞠了個躬便離開他們在魔都租賃的宅邸。
「在魔都真是有錢什麼也辦得到啊!」碧姬媞語帶譏諷,凱倫貝克的笑僵在臉上,她從未看過老師如此失態。
「碧姬媞,我想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這點,不是嗎?」
「太好了,太好了,安全的藏身之地,敢問您之前又是花了多少錢收買Prime One?」
「顯然小的財力遠遠不及愛爾史塔多家呢。」凱倫貝克試圖緩解凝重的氣氛,碧姬媞卻不予理睬。
「我們的交易吹了,凱倫貝克,我想你也很清楚。」
「還沒呢,碧姬媞,我可有說過只有魔都才能隱匿身分?」
「哦?那你倒是說說其他法子吶?我可先說了,首先我可不要東躲西逃,其次我要過得開心。」碧姬媞扳著手指說道,語氣凌厲逼人。
「我以為妳和我在一起就開心了呢!」凱倫貝克笑道,她分不清對方有幾分認真,但碧姬媞倒否決得很快。
「別說笑了,如果在外頭的日子不比待在愛爾史塔多家快樂,憑什麼我還要跟著你?」碧姬媞殘酷地說,「我只為快樂而活,凱倫貝克,我以為你再清楚不過。」
「我當然清楚,親愛的,但妳跟著我離開宅邸,能夠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去嗎?」凱倫貝克帶刺地說,「妳真的確定回去又會比較快樂?」
「愛爾史塔多也不是你想的那麼一無所有,至少他們還有錢能收買Prime One呢!」碧姬媞嘲弄地說,「我是嚮往飛向天空的鳥兒,你是籠裡的困獸猶鬥,我可不想和你混而一談。」
說完後她腳尖一旋,回身便往房裡走去,一身琉璃色晚禮服在黑色雕花地毯上拖著,她連提起裙襬的勁兒也沒有。
「老師……」她擔憂地望向碧姬提離去的方向,凱倫貝克只是聳肩。
「讓妳看笑話了,夏洛特。」
「相信我,夠聰明的話她不會離開的。回去了又有什麼呢?還得忍受和別人私奔的流言蜚語呢!」
老師總是那麼地有自信,因為他這一生就只栽在一個人手裡。
某個夜晚,碧姬媞自藏在禮服裡的槍套拔出手槍,幾發子彈之後便揚長而去。老師沒有受太大的傷,至少外表上是這樣,但碧姬媞所下的詛咒卻緊緊糾纏直到現在。
提琴手誘拐良家小姐私奔的謠言甚囂於上,惡魔平日施展的技法被昭告天下,沒有人願意再聽提琴手拉琴,琴師被世人視為天底下最醜陋的汙點,出賣靈魂的敗類,人人引以為恥,並相信與之牽連的人身上肯定也帶有同樣的厄運。
提琴手被迫奪取他過去視為汙穢的靈魂維生,最後和老師亡命天涯的只有自己。
「當初碧姬媞小姐要離開時,為什麼不取走她的靈魂呢?」她問道。
「啊,因為我以為她終究會回來的呀。」提琴手再也不露出笑容,連應付也不肯。
「為什麼大家會那麼相信碧姬媞小姐呢?老師的琴音不也操弄人心那麼久了嗎?」
「我太低估她的力量了,」他感嘆地說道,露出自嘲的表情,「到底是我這個老師太出色了吧,我果然教了她太多。」
他們還是會討論碧姬媞的事,這個話題從來沒有成為禁語,反而像是對過去的追憶。
「妳會恨碧姬媞嗎,夏洛特?」
「不會。」她坦白地說,即使碧姬媞把老師害得這麼慘,她卻對對方一點恨意也沒有。
「碧姬媞小姐也有她的苦衷吧,不好的是愛爾史塔多家的人啊,如果能無憂無慮地繼續和老師在一起,碧姬媞小姐也不會這麼做的。」
老師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了不會就好。
他們在一個下雪的冬天再次回到大教堂,就是在那個時候,老師開口說該是她回家的時候了。
刺耳的琴音讓她瞬間迷失意識,再次甦醒時她人已經待在教堂內。人們可憐她又成為惡魔的另一個受害者,當年目送她離開的修士和修女更是滿臉的愧疚,她試圖澄清一切時眾人只是用同情又憐憫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她真的像是被惡魔蠱惑的女孩。
或許她真的是,因為就算碧姬媞說了謊,老師的確也還是惡魔。但那又怎樣呢?她心甘情願。
她成為教堂裡最不忠貞的修女,但誰也不這麼認為,所有人感動地見證一個曾經墮落的靈魂重新得到神的救贖,聆聽她所唱的聖歌時信徒們數度流下了淚水。
她只覺得可笑,教她唱聖歌的人可是惡魔呢。
她在教堂住了很久,直到眾人相信她確實已經洗清一切罪孽,成為神忠臣的僕人,才同意讓她到外居住。因為她無法承受那滿堂的聖潔氣氛,與自己完全格格不入。
她在每天清晨與夜深時分往返於教堂與她的住處,她曾經擔心如果老師前來找她會找不到,但轉念一想,像老師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找不到她呢?於是便又放下心來。
可是在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老師。
每次她佯裝無心提起時,教堂裡的人還是緊張得不得了,荒謬地對她灑聖水,要她握著十字架用最虔誠的心向神明懺悔,幾次下來她再也無意探詢。
曾經她趁著假日重回魔都,試圖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老師的蹤影,但當然也沒有成功過。
她留戀地再度走過他們過往曾經出入的聲色場所,但卻一點懷念的感覺也沒有,只覺得空虛滿盈,過去他們曾共同居住的華美宅邸被徹底翻修,早已不復見從前的模樣。
幾次舊地重遊她了解魔都再也不是魔都,不是她與老師和碧姬媞小姐待過的魔都,徒剩一副空殼,就也沒再回去了。
老師曾說揮別一座城市比揮別一個人還痛苦,她總是信奉著老師的每一句話,唯獨這句不信,因為她知道這從來也不是老師的真心話。
她無從打聽老師的消息,親自探訪也一無所獲,當她決定放棄後生活就只剩下工作和睡眠。教堂的聖職者和信徒偶爾會借她小說打發時間,或是在無人之處獨自練習聲樂想念不知身在何方的老師,除此之外再也沒別的消遣。
她的心早已枯竭,儘管有時她也會試圖安慰自己,但也只有極其短暫的成效。她發覺自己什麼事也辦不到,於是開始習慣這樣百無聊賴的日子,習慣被動而漫長的等待。
「夏洛特?」修女的聲音傳來,她自書本中抬頭望向聲音來源,對方的臉上寫滿狐疑,「有人向我打聽妳是不是待在這呢!她現在還在這裡,妳要不要去看看是誰?」
她?她是誰?會是她嗎?她不安地想著,帶著一絲絲希望與雀躍。
應了聲後,她立刻起身向外頭走去,教堂厚重的木門大敞,黃昏的天空在一半的室內撒上金澄澄的亮粉,而另一半則被彩繪玻璃窗五顏六色的光芒覆蓋。交界處一名女子站立著,墨綠色的禮服一半閃耀著金綠色,另一半則顯得黯淡,女子高貴優雅的身姿她再熟悉不過,身旁一名尖耳護衛侍立。
「碧姬媞小姐……」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她,漫長的等待終究沒有白費。
「還真的在這裡呀!」女子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可別誤會什麼了,我剛巧到康布雷辦事,路過時聽說那傢伙的學生在這裡,順道來看看罷了。」
「碧姬媞小姐,您過得還好嗎?」
「唷?這麼關心?真意外,還以為妳會想上來賞我一巴掌呢!」女子調笑著,隨即稍微歛起神色,「看在妳這麼單純的份上,勸妳快離開這裡吧。去一個凱倫貝克找不到的地方。」
「什麼意思?為什麼?」她迷惘地望著碧姬媞,對方嗤笑了聲。
「真傻,總之聽我的就對了。妳是挺適合這種環境沒錯,可以考慮去別的教堂當修女。」
「我……」一股羞憤和難堪湧上她的心頭,不只是對方一副更了解自己的模樣,更是她所說出的話,像是否認她不屬於他們的一份子似地,「我才不適合這裡呢!」
「妳不懂。」一樣武斷而自信的語氣,對方妖豔一笑,「聽我的,否則妳會後悔的。」
「庫恩,我們走了。」
語畢女子轉身就走,頭也不回,曳地的裙擺被高高提起,露出一小截黑色絲襪,白色裙邊隨著對方的步伐韻律地翻騰著,她下意識地叫住了對方,白色浪花在她眼前停止翻滾。
「那個……老師他……一直在找您……」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叫他別那麼可悲。」
她沒有再出聲,就那樣怔怔地看著黃昏將對方的影子拖得老長,最後消失在視野。
她仍然不懂碧姬媞說的話,但她開始質疑起自己的態度。
啊,碧姬媞肯定是瞧不起自己吧,所以不把自己當成他們的一份子,才會要她遠離老師。她並不生氣,她知道自己和他們兩人相比差得遠了,但她開始覺得既然如此,她更該做些什麼加以彌補。
等待終究是無濟於事的,她應該要更積極,應該要努力讓他們兩人都能幸福才是。
幾番努力的打探,提琴手依然杳無音訊,她想起老師曾說過的話,開始兼點零工兒存錢,她不曉得該要有多少資本才得以取得老師的消息,但她願意努力嘗試。
一日她同樣精疲力竭地回到住處時,卻發現屋門開了個縫兒,她的心跳幾乎暫停,就怕長期辛勞的結果被掠劫一空。
慌慌張張地入了房門後,多年來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癱在硬質木椅上,她連忙快步向前查看,對方的面孔模模糊糊的,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哭什麼呢。」一樣溫柔的聲調,對方伸手揩去她的眼淚。
「夏洛特,妳過得還好嗎?」
她說不出半句話,提琴手臉色蒼白,比起過往明顯衰弱很多,明明就該是我要問的話呀,她傷心地想著。
「真抱歉把妳牽連進來,」凱倫貝克笑著說,臉上卻沒有太多歉意,「妳不該認識我的,我很遺憾,夏洛特。」
她搖了搖頭,「能和老師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不管大家怎麼說你,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妳真傻。」對方喟然一嘆,「妳不屬於我們,認識我是妳的不幸吶。我毀了妳的一生。」
「不,我……」她不知道該做何反駁,妳不屬於我們,妳不屬於我們,就連老師也這麼說,她惶然呆視著凱倫貝克,對方勉強站起身子,她趕緊上前攙扶。
對方指了指放在矮桌上的琴盒,「可以幫我把琴拿出來嗎,夏洛特?」
她驚訝地瞪大雙眼,老師從不讓任何人碰他的琴的,就連碧姬媞也不例外,這是自己受到信任的表徵嗎?又或者代表其他意義?儘管和老師長年相處,她仍然難以揣測對方的心思。
凱倫貝克的聲音再度傳來:「去拿吧!沒關係的。」
她顫抖著指尖小心翼翼地打開琴盒,像對待世上最稀有的珍寶般地拿出小提琴,一股顫慄感自頭頂竄下,她突然感到全身發冷,哆嗦著將琴遞給凱倫貝克。
「願意聽我彈琴嗎,夏洛特?」還是柔柔的語調,但她卻渾身打顫個不停。
啊,是惡魔,是惡魔,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著,突然明白了碧姬媞的警告,明白了老師方才那席話,她一面打著哆嗦一面點頭,兩行淚水滑落到她潔白的衣服上。
妳不明白妳的靈魂有多麼珍貴,夏洛特。
妳不明白、妳不明白,妳一直都不明白,夏洛特。
一串顫音在耳邊響起,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彷彿隨之共鳴,她閉上雙眼,開始回想從小他們所經歷的一切:從一開始在大教堂相遇、長年的結伴旅行,和碧姬媞在魔都共同度過的荒唐日子。她看見自己在魔都不停地打轉兒打轉兒,像個反覆的迴圈,而凱倫貝克和碧姬媞始終在自己的身旁,始終昂揚地帶著與生俱來的高雅與魔性的魅力。
她原本以為那會是個痛苦的過程,但她仍願意為此犧牲奉獻,至此她才發現那是多麼地快樂,幾個琶音快速地在她的腦海裡飛過,像帶著翅膀,一串串,而她還在魔都,凱倫貝克和碧姬媞也依然還在身旁,她的回憶與靈魂被無限的音符圍繞著,在裡頭反覆搬演,從未停歇。
在那裡,她永遠是他們的一份子,永遠和他們兩人在一起,永遠沒有任何苦惱,永遠感到幸福。
永遠,永遠。
FIN.
後話
女人對香味是最敏感的,她還用不著轉身,就能從那股清新香味兒判斷來者,然而男人總不懂這點,好像以為就是得出個聲兒,對方才會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碧姬媞,我來迎接妳了。」
「是吃了那女孩兒吧。」她輕笑,拔出繫於腿上的槍,「真遺憾,她可要白白犧牲了。」
她轉過身,直視對方檸色的眼眸,「我無法過著,懷念過去的日子的生活。」
現在的生活比較快樂,多年來她一直說服自己相信,她才能毫不猶豫地鐵下心腸。
男子優雅地執起提琴,她只是冷笑,扣下扳機。
我們是回不到過去的,凱倫貝克,而你也鬥不過我。
後記
被豢養的家畜以為自己被細心呵護著
人口販子不自覺地愛上了自己的貨品
欺騙自己待在華籠裡比較快樂的鳥兒
大概是想寫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