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加除了戀愛,你們還能幹嘛?企劃
Sonata
奏鳴曲
作為最早來到這世界,也接觸過最多戰士的一批人,梅倫曾以為他什麼場面都見識過了。
他有點驚訝,但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
其實他也曾撞見類似的情景無數次,但他從未是那個當事者,一直以來他都只是在旁觀看著。明明身處同一個世界,但他總強烈地感覺到有什麼清晰的界線橫亙在他與其他戰士之間,像每場遊戲和賭局都會有的結果:你是贏家、我是輸家;你是戰士,我是侍僧。
只是這次命運不是掌握在他的手裡,他無權改變,與其說是結果,更像是遊戲既有的規則。
「看來不需要我多做解釋,你就已經先體驗到了呢,魯卡。」梅倫對著新來的戰士輕鬆地笑著,就像對待其他戰士一樣,「當遇到和自身記憶有所關聯的人時,雖然不見得能恢復記憶,但通常能想起自己曾經認識過對方。」
「原來如此,確實有印象曾看過你這個人。」魯卡頷首道。
「是不是雖然有這樣的印象,但卻無法想起更多關於我的事呢?」梅倫問道,語氣就像個專業的引領者。
「確實是如此沒錯。」
「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請不用擔心。」梅倫笑著回應,「那麼,現在我就來告訴你取回記憶的方法……」
他叨叨絮絮地向魯卡解說那一大串早已倒背如流,也許就連說夢話都能一字不差地複誦的台詞。他沒有抱怨的資格,雖然偶爾會玩笑性地和其他兩位侍僧發發牢騷,但比起掌管暗房或商店這種每天都得幹活的麻煩事,引領其他戰士來到這個世界確實輕鬆許多。其實他覺得也挺適合自己的,或者說,至少要比路德和布勞來得適合,尤其他根本無法想像要是由路德來引路,自己還得額外幫忙補充多少事。
侍僧的工作確實不太有趣,但是看看其他戰士該要做的事,他倒也不覺得有多好,他甚至認為要比侍僧還操勞得多,星幽界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不過對他來說是如此,對其他戰士而言倒也不見得。比方說,古魯瓦爾多似乎就挺樂在其中的。
「那麼我現在為你介紹宅邸的其他戰士。首先是古魯瓦爾多,他是聖女大人的第一個戰士,因此也是你們之中經驗最為豐富的人。如果沒有意外,大小姐都是請他幫忙協助你們的訓練。」
「古魯瓦爾多?古魯瓦爾多‧隆茲布魯嗎?」魯卡的臉色不見驚訝,只是淡淡地陳述這個問句。不愧是閱歷豐富的老者,梅倫思忖著,大多數的戰士聽見熟悉的名字時都不會是這種反應。
不過想想古魯瓦爾多本身就也是個例外了。
「是的。我想你可能認識?」
「為什麼你會如此認為?你知道我們的記憶嗎?」
「不,當然不是。」梅倫笑道,「為了方便向你們介紹其他戰士,我們知道你們的一點微薄資訊。比方說,古魯瓦爾多是隆茲布魯國的王子,而你是梅爾巴茲家的大公,諸如此類。雖然向你介紹時是從古魯瓦爾多介紹起,但向其他可能完全沒聽過這個名字的戰士介紹時,我就不會照這樣的順序了。」
「原來如此。不過我並不認識古魯瓦爾多本人,只是個耳熟的名字罷了。」魯卡微微一笑,「照你這麼說,難道來到這裡的戰士並不都是同一時代的人?我以為這名字該要有很多人聽過。」
「你說的沒錯。來自各個時代、各種地方的人都可能出現在這裡。不,有些甚至也可能不是人。」
「那倒是挺有意思的。只要具有足夠的力量與執念就可能被挑選嗎?」魯卡問道,梅倫難得地搖了搖頭。
「如何挑選戰士是聖女大人的旨意,即使身為侍僧也還是有許多我無法得知的事。」
「那麼,你為何是侍僧,而聖女大人又是怎樣的人?」
「很遺憾,無從奉告,這也不是我所知道的範圍。」梅倫依舊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同時小心地注意自己是否笑得太過僵硬──他一向很樂意為戰士解答疑問,不過並不包含他無法解答的問題。
「這樣啊。」魯卡停頓了一下,再度開口:「如果我沒猜錯,侍僧應該和我們一樣,都缺少了部分的記憶?」
「是如此沒錯。」梅倫差點皺起了眉,但在意識到的瞬間便抑制了自己,使得他看起來只是挑了下眉。他細細回想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倒不覺得哪裡有出什麼紕漏。他一方面對魯卡的敏銳感到咋舌,另一方面卻也感到不太愉快。
「很遺憾就算作為侍僧也無法告訴你更多的事,其實就本質而言,我們和戰士也差不了太多的。」梅倫說道,神色與先前毫無二致。
「不,不需要道歉。」魯卡溫和地笑著,像個慈祥的老者,但他所說的字字句句對梅倫而言卻完全不是如此,「我並不是想向你探問更多這個世界的事,既然你也不知道的話。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能夠在失憶的狀態下相信這一切?而其他戰士也是如此嗎?」
「我……」梅倫很自然地開口想要回應,但頭一次,話都說出口了他卻想不到他究竟該回答什麼。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質疑的。」他很快地接下去,但依然為了那片刻的停頓感到丟臉。
「這樣啊。」魯卡回應,梅倫聳了聳肩,「很抱歉沒幫上什麼忙。我繼續向你介紹其他戰士吧。」
然後他張開嘴,機械式地重播那一段段介紹過無數次的話語,並盡可能地不讓他所說的話出現足以插話的空隙。
不過卻也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現在的魯卡和方才那位精神矍鑠的老者完全不同,梅倫不禁覺得自己像是陪爺爺出來散步的孫子,魯卡一臉悠哉的神情也讓他忍不住懷疑這位爺爺是否重聽到完全聽不見他所說的話,或是癡呆到搞不清楚自身的狀況。
這是第一次有年紀這麼大的戰士,這時他才想到。
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只是個引路人,戰士有什麼反應、想做什麼事,都與他無干。
當那棟矗立於荒野的突兀建築再度出現在眼前,梅倫伸手指向它,對魯卡解釋道:「那就是人偶之館,大小姐與戰士們生活的地方。而我方才告訴你的暗房也在裡面,只是我們必須經由特殊的入口進入。」
說完後他繼續走在前頭帶領著魯卡,自平日上鎖的厚重側門進入後是一條昏暗的長廊,儘管該介紹的大多已經解釋完畢,梅倫仍然喋喋不休地和對方攀談著。最後兩人在一扇黑得發亮的大門前停下,梅倫自懷中揣出鑰匙,熟練地解了鎖。
「這裡就是暗房,你將在此沉眠,等待大小姐將你喚醒。」梅倫說道,接著微微傾身鞠了個躬,「我的責任就到此結束了,接下來將由布勞負責。」
「非常感謝。」魯卡微笑道。
「這是我應盡的職責。那麼希望有機會再見了,祝你好運。」梅倫回答,做了個請的手勢,魯卡便自行推門進入。
當門再度關上時,梅倫立刻回身快步離去。得了,他現在可不想和布勞或是路德碰面。
無論如何這對他來說都是意義重大的,第一次有戰士認得他,儘管是單方面地。
這是否是他並不隸屬於星幽界的證明?
如果布勞和路德知道他又在想這些,肯定一個會囉哩吧唆地說教起來,另一個則盡其所能地奚落他吧。
侍僧雖然同樣擁有些微的生前記憶,但他卻無法把握它的真實性究竟有幾分。他無從得知究竟那是他所親身經歷過的,抑或只是配合現在的工作需求而灌輸的。
他想起剛從這個世界甦醒時,他一度以為人類的血是綠色的。看著戰士在訓練中不慎失手而流出的殷紅血液,他總忍不住揚起嘴角。
直到資料上寫著人偶,但卻流著綠色血液的少女出現。那一瞬間他覺得世界徹底翻轉,一直以為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人的他,突然像是墜入深淵,只能仰望周遭的一切事物。
從那刻起他什麼也不相信了,因此魯卡問的事他當然不是沒有質疑過。
但那又如何?
他只是個工具。
※
古魯瓦爾多從來不認為陪那個人偶到暗房抽獎有什麼意義,不過既然人偶如此堅持,要拒絕她反而是更麻煩的事,所以他倒也沒有拒絕過。
「唉呀,歡迎光臨,大小姐。」打開暗房的門後,這麼說著的並不是平常掌理暗房的布勞,而是經常遊走於暗房與商店兩處的梅倫。
「歡迎光臨,大小姐,這次又想來抽些什麼呢?」暗房真正的主人接在梅倫後頭說道,人偶噘起了嘴,「才不告訴你呢,告訴你就抽不到了!」
「大小姐怎麼這麼說呢?我是絕對不會做那種卑劣行為的。」布勞微笑著回應,轉頭對梅倫說道,「好了,你和古魯瓦爾多到外頭坐坐吧。」
「不知不覺和古魯瓦爾多都熟稔起來了呢。」梅倫開玩笑地說,至少對古魯瓦爾多而言一定是玩笑,接著托著茶盤從暗房走出,輕快地丟下一句祝大小姐好運後,便和古魯瓦爾多一同到隔壁的會客室小坐。
暗房執行它該有的功能時,是只允許布勞與大小姐兩人在內的,所以並不是他不願意陪人偶抽獎才藉口說是毫無意義的行為,這件事本身就是如此地缺乏意義。
與其說是來陪人偶抽獎,古魯瓦爾多倒覺得更像是來陪梅倫喝茶。其實很早以前並非如此,通常都是他一個人在外乾坐著等待,直到某次梅倫主動上前搭訕後才成為慣例。
他對於和梅倫一起喝茶一事並沒有興趣,而他認為對方也是。梅倫只是單純想和別人聊聊,更確切地來說,想找個聽眾來說話。
他原本一直以為是如此。
「大小姐好久沒來了呢,這麼想也是,戰士已經越來越多了嘛,現在大多是為了抽娃娃而來的吧?」
他經常不回應梅倫的問題,因為他不認為有那個必要。就算他不回答,梅倫也會自己說下去。
果不其然地,梅倫不等他回應便又繼續開口:「那我們來看看這次大小姐會抽到些什麼吧。」
一面說著,梅倫一面拿出一份長長的清單。布勞並沒有說謊,究竟會在暗房抽到什麼,都是事先決定好的,通常當他和梅倫還坐在外頭時,他就已經知道人偶會抽到哪些東西了。
「想抽娃娃的話……23抽,這樣算不算淒慘吶?」雖然這麼說著,梅倫的語調卻顯得很愉快,接著他將清單推了過來,「你要不要看看大小姐這次會抽到什麼?」
「沒有必要。」古魯瓦爾多動也不動地說。
「也不算完全和你無關吧,如果抽到新的戰士,不也是要由你幫忙訓練嗎?」
「是如此沒錯,但無論有沒有抽到新的戰士,我還是得出任務。」古魯瓦爾多端起白色瓷杯,輕啜裡頭琥珀色的液體,那是他不排斥和梅倫一起坐在這裡浪費時間的主因,布勞泡的紅茶確實是皇家等級的。
「那麼我來幫你看好了。」梅倫多事地說,又一把將清單抽了回去。他看著梅倫快速瀏覽過清單,一絲驚訝閃現眼底。
「怎麼了?」他忍不住問道,在他的印象中,梅倫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表情。
「沒什麼……見到了老朋友呢。」梅倫笑著放下清單,早已恢復平常從容的神色,「魯卡,梅爾巴茲家的大公,你認識吧?」
「談不上是認識。」
「從他來這個世界到現在,也隔夠久了。」梅倫悠哉地喝了口茶後又開口,「這麼一想,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幫助新來的戰士訓練?從你和我說話的方式看來,感覺好像不太搭理人啊。」
「我幫他們砍倒怪物。」古魯瓦爾多簡潔地說,梅倫聞言不禁失笑。
「就這樣?」
「有時也幫忙對戰。」
「就這樣?」
「不然呢?」古魯瓦爾多略為不耐地反問,梅倫攤了攤手,「太不稱職了吧。你剛來這個世界時我是怎麼引領你的,你這樣對待他們。」
「反正你也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古魯瓦爾多滿臉理所當然地回應,梅倫不禁笑出聲來,「不然這樣吧,從今以後我都不再解說,就交給你囉。」
「那是你的職責吧,本來就不是我的。」古魯瓦爾多皺眉說道,「嚴格來說我在這裡本來就沒有什麼該盡的責任。」
「你有你做為資深前輩該有的責任啊。」梅倫說道,「況且你可是現在唯一完全取回記憶的戰士呢。這麼說來其實我也算得上是半個戰士啊,不給後輩一點指教嗎?」
「我沒有那個義務。」古魯瓦爾多乾脆地拒絕,梅倫誇張地露出一臉失望的神情,「就當作是好心吧。」
「不要。」
「那麼──」
「夠了,」古魯瓦爾多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梅倫倒也沒有生氣,反而帶著興味望向他,「不管我怎麼對待別人,其實也不關你的事吧。」
「確實是無關,所以我已經不問你怎麼對待別人了,是問你有沒有想給我什麼指教?」儘管帶著優雅的笑容,但搭上他所說的話,卻給古魯瓦爾多一種不莊重的感覺,像是嘻皮笑臉的小丑。
「沒有。」古魯瓦爾多面無表情地回應,將空茶杯放回桌上,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我想大小姐應該也差不多了。」
「真冷淡啊。」梅倫矯揉造作地嘆息一番後,也跟著站起,將茶具都收回托盤上,轉頭對古魯瓦爾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陪我喝茶。」
他每次都會這麼說。而在發現梅倫並不單純只是隨便找個聽眾之後,每到這個時刻他都很想告訴對方他找錯人了,但一來他本來就不認為自己該為此負上什麼責任,二來他也沒興趣戳破梅倫的目的。當然不是擔心對方感到難堪,只是裝做什麼也不知道要來得省事得多。
然而今天的對談卻明顯和往常有所不同,梅倫從來不曾這樣說話,如此明瞭地。
「你很焦躁。」古魯瓦爾多評論道,「為什麼?」
「你有所誤會了吧,古魯瓦爾多。」梅倫依舊笑著,古魯瓦爾多只是聳了聳肩。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你們平常說話都太拐彎抹角了。」
「你有什麼誤會吧。」梅倫又重複了一次,古魯瓦爾多自然沒有再說下去的意願。他們兩人並肩走回暗房門口,梅倫又開口閒扯了些話,大多是侍僧之間的瑣事,他百無聊賴地聽著,直到暗房的門被推開,人偶興高采烈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殿下!你猜我抽到誰了?」
「不知道。」他隨口回應道,魯卡正好自門後走出,人偶一如往常幼稚地指責新來的戰士不該那麼早出來,要慢慢等王子殿下猜到云云。許多戰士會在這時感到惱火,有些則是滿臉的無奈,但魯卡就只是慈祥而寬容地笑著。
一點也不像一名政治家,古魯瓦爾多想著,但隨即想起魯卡似乎確實是以寬大開放的統治方式而聞名。
在這方面說不定和洛斐恩有點相似,洛斐恩也是個什麼都能接受的怪人。
「好久不見了,我是梅倫,他就是古魯瓦爾多。」聽見自己的名字時,他才猛然回神,人偶的碎念早在不知何時停歇。他向魯卡點了點頭,對方則報以微笑。
「久仰大名。」對方這麼說時他忍不住皺起眉,接著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失禮節。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他不確定他現在的感覺究竟稱不稱得上是懷念,但和方才回憶洛斐恩時的感覺有些相似。
梅倫踏入暗房並關上房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不發一語地跟上人偶的步伐,兀自陷入沉思。
※
魯卡悠閒地跟隨在古魯瓦爾多與大小姐的身後,雖然名為訓練,但實際上所有的怪物全由古魯瓦爾多一個人解決了,他簡直就像只是出來散散步、曬曬太陽。
日復一日,他們隨著人偶的傳喚出門戰鬥,並在人偶體力不支時踏上歸程。藉由擊倒怪物而隨機獲得的獎勵幫助自身回復記憶,這是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單純到令人懷疑。
他望著古魯瓦爾多將劍刃自最後一隻怪物的體內拔出,甩乾血漬後收回鞘內,對方轉過頭來,一雙毫無波瀾的雙眼對上他。
「走了,人偶不行了。」這麼說著的同時一把抓起了體力值歸零的大小姐就要丟過來,魯卡連忙加快步伐走到他身邊接過。
「還是別這麼粗暴啊,既然是人偶應該也是會壞掉的吧。」
「我倒不這麼認為。」對方的語氣彷彿親眼見過人偶經過各種千錘百鍊依然完好無缺似地。
雖然生前就曾聽聞過鼎鼎大名的黑太子的傳聞,不過實際認識卻是死亡之後的事了。如果暫且相信侍僧的說詞。
他是特別的人,魯卡真心這麼認為,儘管或許不是一位稱職的王子,但他依然覺得是他見過數一數二優秀而獨特的人才。
古魯瓦爾多的話不多,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他向對方攀談,第一天和對方出任務時他就閒聊起對方那特異的氣質,即使本人似乎不認為如此。
古魯瓦爾多說話的速度不慢也不快,但語尾的氣音總帶給人一股慵懶的氣息,然而卻依然充滿優雅的韻味。不光是說話,他的身姿敏捷而充滿彈性和力度,但走路時特有的節奏感卻又令人感到從容,甚至產生步伐因此慢下來的錯覺。不管用多麼粗暴的方式擊殺怪物,或是說出多麼奇怪的話語,似乎也完全合乎禮儀。無論這個人做了什麼,一切都顯得如此雅致。
他並不了解古魯瓦爾多,但從他舉止中各種看似互相衝突的元素,和記憶中聽過的種種傳聞,使他很快就能拼湊出一個雛形,也許並不完全符合事實,但也相去不遠。
「為什麼我非要知道隆茲布魯的結局不可?」那天他如此回應道,魯卡笑著說,「也不是認為你該要知道,只是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告訴你。」
「那已經不干我的事了。」古魯瓦爾多冷淡地說,「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在這裡沒有身分和位階,你不需要提起我的過去,我不是王子,你也不是大公。」
「這就是為什麼你喜歡這裡嗎?」他問道,古魯瓦爾多沉默了半晌才回應,「如果你要這麼說,我並不否認。」
「我好奇你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對這裡的看法如何?」魯卡直白地問道。
「這也和你無關吧。」原本他以為古魯瓦爾多不打算說更多了,但他卻突然嗤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比較喜歡這裡是件可笑的事嗎?」
「我並沒有這麼認為。」
「無論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和我有沒有關係,其實都無所謂了。」古魯瓦爾多平緩地說著,彷彿只是向他寒暄今天天氣真好似地,「和你想像的不同?你覺得已經完整取回記憶的人不該如此?」
「我對此本來就沒有任何想像了。」魯卡老實地回應,「你說的或許是侍僧告訴我們的想像。」
古魯瓦爾多盯著他,片刻後才說道,「我想的和你差不了多少。但如果你想要改變什麼,別指望我。」
他擁有王族特有的高雅姿態,但那不是他自願的;他想要的很簡單,但以他的身分而言卻很困難;他選擇接受一切,但不代表他會盡力付出。
「那個侍僧和我印象中的好像有些不同了。」魯卡岔開話題,古魯瓦爾多雖然滿臉不予置評,但還是回應了,「他老以為自己是玩偶和侍僧,但想的又不是這麼回事。」
「他以前似乎不是這樣的?」
「也許吧。」或許問古魯瓦爾多並不是太恰當的選擇,魯卡並不認為他會在乎別人的事。
「我總覺得他似乎渴望成為我們的一員,但卻不知道他已經太像我們,而不像是侍僧了。」
「我想你有興趣的話,下次可以陪大小姐去抽獎。」古魯瓦爾多說,一瞬間他還感到有些銜接不上,但很快便明白古魯瓦爾多的意思。
魯卡忍不住微笑,「他憧憬著另一個世界,你卻渴望待在這裡,是這樣嗎?」
「我不否認。」古魯瓦爾多又說,然後閉上雙眼,彷彿不想再談論此事。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極漫長的一段時光,但距離他甦醒的那天才過沒幾日。魯卡一直相信歲月能使人產生變化,即使他擁有的記憶太少,甚至無法拿自身的例子予以佐證。
變化往往是從細微之處開始,而每次的變化也同樣因為太過渺小而容易遭到遺忘。然而太多瑣碎的就猶如聚集成堆的玻璃碎屑,儘管粒粒細小的粉塵是晶瑩無暇的透明,團聚在一起卻是一片純然的白。
回到宅邸後,魯卡在古魯瓦爾多要回房前叫住了他,開口問道:「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見到我時,好像很認真地在想些什麼。」
古魯瓦爾多停下步伐,雙眼微微瞇起,一向只有殺戮時才會興起波瀾的腥紅眸子此時閃閃爍爍地,然後他沉緩地開口,「是嗎?不記得了。」
「這樣啊。沒什麼。」魯卡說,露出慣有的微笑,古魯瓦爾多滿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恢復平常面無表情的模樣離去。
他一面抱著人偶回房,一面想著明天要和古魯瓦爾多說些什麼,而大小姐下次去暗房又會是什麼時候。他不希望自己顯得像是個多事的老人,但他實在很難插手不管年輕人的事,那讓他回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儘管只有零零星星的記憶片段。
他回到房裡坐了下來,閉上雙眼,打算開始進行例行的冥想,但在完全投入忘我的境界前他卻突然想起那兩名年輕人,而忍不住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