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certo
協奏曲
或許維持沉默並不是件壞事。然而在沒幾分鐘前,當他一語不發地走在前頭,聽著身後機械移動所發出的鈍重聲響時,腦子裡可不這麼認為。而想然那名駕駛員也是。
在殿下和大小姐與他們各自分頭探路後,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不已。儘管集體行動時他們大多也是一聲不吭地,只有大小姐的命令和喃喃自語在空氣中忽隱忽現,可不知怎的他們兩人一離開,威廉便感到渾身不自在。大概是少了熟識的人吧。雖然認得出同行的隊友是魯比歐那的裝甲獵兵,但對於其他卻一無所知,而對方對自己的認識恐怕也不會多到哪裡去。
最後裝甲獵兵下了機艙邀他一併上去,理由是只有握有通訊器的大小姐能與她連絡,在兩人無法充分溝通的狀況下實在難以一起戰鬥。雖然威廉不認為這是好的作戰方式──事實上,若是答應了那根本是將戰鬥的職責全推給了對方,但對裝甲內部的好奇以及那股想化解尷尬的衝動,還是讓他說服自己答應了下來。
威廉坐在魯比歐那王國引以為傲的巨型兵器裡,有些新鮮地四處張望,但不一會兒便沒了這心情。機械運轉時產生的熱能鬱塞在狹小的機艙中,引擎在耳邊隆隆作響,讓他感到有些煩悶。以往他一直以為和他們這些以刀劍近身廝殺的士兵相比,裝甲獵兵簡直猶如戰場上的貴族,能輕輕鬆鬆地待在機艙裡納涼,只消拉動幾個搖桿便能抵上他們在底下揮灑血汗的辛勞,這下他倒是有些改觀了。
威廉猶豫著要不要回應新同伴方才所說的話語,畢竟爭論什麼的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麻煩了。但在他腦袋尚還評估著究竟要不要開口時,嘴巴卻不由自主地先做了決定。
「我不明白。既然妳也參加過戰役,應該知道殿下在戰場上的表現是多麼傑出,如果沒有殿下,我們根本無法取得那麼多場勝利,而妳卻說他不該如此?」
「是的。如果他是一名軍人,那確實是罕見的優秀,但作為一名王儲,卻親自前往前線?他還是隆茲布魯唯一僅存的血脈。你知道隆茲布魯王國後來怎麼了嗎?」
「當然……」威廉停下話語,錯愕地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想不起半點關聯的記憶,就那樣愣愣地半張著嘴,好一會兒才瞇起雙眼繼續說道,「……不知道。」
「畢竟你是新來的戰士,記憶有所缺損也是正常的。」方才自稱艾妲的裝甲獵兵說道,美麗的臉龐不帶太多的情緒,顯得正經八百,「如果你想知道,我很樂意告訴你。」
「不需要。」威廉不悅地回應,「照那個侍僧所說的,我總有一天還是能取回記憶吧。況且無論是戰爭還是國家,我都一點興趣也沒有。我早就已經退伍了,隆茲布魯後來如何和我沒有關係。」
「什麼?」艾妲露出驚訝的神色,旋即又板起臉孔責備著:「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可是隆茲布魯王國的將領啊。」
威廉暗自在內心嘀咕對方的多管閒事,同時也對艾妲的態度感到有些惱火。搞什麼啊,活像是在訓誡自己的部屬似地。
「就說我已經退伍了,那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但你會選擇退出戰爭,就是你自己也沒有想繼續為國家效力的意思吧?」
「確實是如此沒錯,」威廉眉蹙得更深,「所以呢?那又如何?我已經厭倦戰爭了,就連在這裡要為了取回自己的記憶努力什麼的,也讓我感到倦怠。」
「那你倒是和古魯瓦爾多頗為相似。」艾妲說,儘管臉上的神情和她所說的話語同樣含蓄,但威廉卻對此更為光火。
「如果妳是想批評我是個不合格的軍人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更不要又把殿下牽扯進來。」
「我沒有批評的意思,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且我的意思是,古魯瓦爾多也同樣對於記憶的取回感到興致缺缺,他會成為最快取回完整記憶的戰士,會幫助新來的戰士進行訓練,並不是他積極想回到現世的緣故。」
「這我當然知道,我也還是有點記憶的。」威廉不耐地說,對於艾妲有所保留的語氣感到厭煩,同時也神經質地懷疑對方是否刻意使用這種意有所指的方式說話,原本一向就令人退卻的神情便更為兇惡了。
「我的意思正是,他不該為了自己的……個人興趣,而選擇到前線去。」
「我不明白妳到底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說話。」儘管努力按捺下怒火,但在縫隙間不經意竄出的火苗便足以使怒氣在他的言語中展露無遺,「我尊敬殿下並不是因為他是個稱職的王儲,就算他上戰場並不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甚至只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我也無所謂。我欣賞的是他優美但卻依然充滿力量的劍技,是他領軍作戰的頭腦,在我的軍旅生涯中,從未看過如此傑出的將領,他簡直──是天才。天生的。我景仰殿下就像妳效忠妳的女王,既然我沒有在妳面前說女王的閒話,我也不許妳汙衊殿下。」
「我不明白你所謂的這種方式是什麼,而我也不認為我的言詞對古魯瓦爾多有任何詆毀之處。況且我認為艾蕾……女王陛下,並沒有任何落人口舌之處。」艾妲維持一貫的冷靜地回應,威廉微微挑了挑眉。
「差點就直呼女王的名諱?妳是貴族?」
「是的。」
「怪不得。」威廉哼笑了聲,「我不知道妳是接受過什麼樣的教育,但大部分的士兵根本不是妳所想像的那樣。我們從軍並不是為了國家或是任何妳們覺得高尚的理由,有人是為了薪餉、有人是為了家園、有人是被迫召集,或是其他種種原因,我們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在我看來,有沒有愛國心並不是評斷一個軍人優劣的標準;對我而言,只要沒有叛國都算得上是負責的軍人。」
「你……」艾妲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緩緩地搖了搖頭,「太荒謬了。不是這樣的……我認為所有軍人都該要是愛國的……是國家培養了你們,還給予你們薪餉啊。」
「而我們為了那幾個錢便為國家賣命,這還不夠嗎?」威廉反問,接著拋出剛從腦中閃現的問題:「那我問妳,妳在這個世界戰鬥,又是因為效忠聖女了嗎?」
「我……」艾妲不自主地咬了咬下唇,「那不同。星幽界並不是一個國家,而我雖然是聖女的戰士,但我認為我們應該算是合作關係。」
「那對我們來說戰爭或國家也是如此。」威廉回應,「如果達成目的,或確定再也無法透過戰爭達成目的,那就沒有再替國家打仗的必要了,對我而言就只是這樣。」
「我還是無法認同你的看法。」艾妲固執地說,「我也不想再和你討論了,只是個人價值觀不同而已。」
「我也沒有這個意願。」威廉由衷地回覆。若不是不說些什麼就彷彿認同了對方,他也不會一再地回應。
而後周遭便陷入最初的靜默,誰也沒有再開口的意願,既然他們都知道說話也只會徒增不快以後。
機械運轉的聲音依舊在耳際嘎茲作響,威廉闔上雙眼,開始思索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會不會又是另一個麻煩的開始。
※
再次被聖女之子徵集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了。在這段期間內,新來的戰士成為宅邸蔚為一時的話題,眾人熱切討論著他離奇的鑲金速度以及特異的不死之力,儘管作為負責將他訓練至L4的成員之一,艾妲對此卻毫無概念。
新來的戰士在升上L4前大多不需要親自戰鬥,而是由其他兩名隊員代打。雖說通常是如此,但初來至此便擁有第一份記憶的艾妲本身就是個例外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妳一樣,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擁有這麼多戰鬥技巧和記憶。妳是幸運的,艾妲小姐。」
她想起當初梅倫替她引路時,曾經這麼說道。如今她也不再是那個對這個世界還懵懵懂懂的戰士了,甚至還足以做為好幾個人的前輩,但艾妲卻始終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如梅倫所說的那麼幸運。
她總覺得和其他戰士相比她好像少了點什麼,當然並不單只是表面上的少了段蒐集碎片的過程、由別人提攜的過去,可是她也說不上到底是少了什麼,只隱隱約約地覺得她和其他戰士之間有道無法填補的鴻溝。
阿修羅曾說她把一切都視得太理所當然了,她無法反駁。或許正是缺乏了那段完全失憶的迷惘經驗,造就了那條看不見的鴻溝。她無法體會其他戰士的感受,也無法想像失去一切記憶的感覺是多麼不安與可怕。
「艾妲,妳好了嗎?」聖女之子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時她才猛然回神,應聲出門後,站在眼前的除了嬌小的人偶,還有那名隆茲布魯的軍人。
兩人尷尬地對看了一眼,在那之後他們再也沒碰過面,直覺地艾妲還是不認為開口和他說話會有什麼好結果,然而她卻不禁想起日前與大公的對談。
「庫魯托少佐嗎……感覺是名認真上進的好青年呢。」大公微笑著說,她滿臉詫異地回問,「您見過他了嗎?」
「是的。他來問我隆茲布魯國後來所遭遇的事。」
說自己心裡沒有任何不平絕對是騙人的,但仔細一想,對方不願意詢問她才是正常的反應吧。
上一次的相處大概給了對方不太愉快的印象,回想起來艾妲認為自己確實也有諸多失禮之處。
「是要對戰嗎?」一面走著,艾妲一面詢問,聖女之子點了點頭,「是和朋友約戰而已,威廉也已經L5了嘛。殿下已經在大廳等著了。」
「L5R3R5,不是很奇怪嗎?」
「一點也不會唷。威廉可是很強的呢。」聖女之子說,艾妲不禁好奇了起來,同時想起這幾天來宅邸的各種傳聞。
明明是人類,卻擁有不死之力嗎……艾妲思忖著,想起不甚愉快的回憶。她轉頭望向對方,威廉依舊一臉不太和善的模樣,神色也仍然疲憊得像是連續好幾天沒睡似地。據說他只花了一天的時間便升上L5,再加上大公所說的話,簡直無法和第一次見面時的談話連結在一起,明明感覺和古魯瓦爾多一樣,是很消極的人啊。
又或者,剛來的戰士在記憶還不甚完整的狀況下,並不能呈現他最真實的性格?
艾妲又忍不住煩惱了起來。
「我還以為他是侍僧。」看見對方的領隊時,威廉原本就一直蹙著的眉彷彿更深了。
「他也是戰士。」艾妲代為解釋,戴著高禮帽的魔術師眨了眨眼,狡黠地一笑,「威廉先生進步得真快吶,聽說只來了一天便和我同等實力了?」
威廉還是皺眉。
沒有更多的表情了嗎?不知為何艾妲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接著便踏入機艙,準備戰鬥。
「EX機槍掃射。」依著聖女之子的指令上場後,站在對面的是R5庫勒尼西,操控幻獸與奇異能力的少年輕易地擋下她的攻擊,並對機體造成些微毀損,令她有些氣餒。
她服從指令退到了後方,接下來上場的是古魯瓦爾多和梅倫,雙方的等級差距令她緊繃的情緒稍微放鬆了些。只見魔術師流暢地將紙牌在身周攤成一個圓弧,而紙牌彷彿無視重力般地騰空不斷飛旋著。梅倫半瞇著眼,俐落地從中挑出一張牌,同時站在跟前的古魯瓦爾多猛地爆出一大攤鮮血,在眾人驚愕的視線與梅倫洋洋得意的神情中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時,艾妲轉頭望向聖女之子,等待對方下達指示,但只見後者依然滿臉備受打擊,活像地上血肉模糊的那團肉塊是她自己似地。
「大小姐?」她不住出聲提醒對方,但聖女之子依舊神情恍惚,「剛剛發生什麼事?」
「古魯瓦爾多被Gamble了。」
一旁的威廉好像也說了什麼,但她卻聽不到。聖女之子一臉死白,像是古魯瓦爾多的意外已經宣判了這場戰役的勝負,但就連一向不輕易認輸的她看著對面幾近滿血的陣容與R5庫勒尼西,也感到勝率渺茫。
透過機體的防彈玻璃屏幕,她望著軍人挺拔地走至前方,接著身子宛如觸電般猛地一弓,空著的左手揪緊胸口,滿臉的猙獰與痛苦,她不禁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這是威廉的技能。」聖女之子回應,艾妲微微擰眉,儘管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以殘害自身換取戰鬥能力的技能,她還是忍不住擔心起對方的身體狀況。
艾妲一直清楚裝甲雖然具有強大的破壞性,但卻極為容易毀損,也因此無論是生前的戰爭,抑或是在星幽界的對戰,與對手周旋的擔子多半都落在隊友的身上。
而這次亦同。
她看著威廉在她前方死守著,感到些微地不適應,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強烈地衝擊她對對方既有的印象。威廉的技能完全超乎她的想像。直至此刻她才理解為何對方老是眉頭深鎖,一副充滿愁苦的樣子。每一個技能都像是承受了莫大的苦痛才得以施展,特別當對方不知怎地從胸口掏出大塊發光的不明物體,濺得前襟一片血紅時,遠遠安坐在駕駛艙裡的自己也不禁蹙起了眉。
明明生前就不是用這種方式戰鬥的。R2時取回的記憶依舊鮮明,她清楚記得對方是隆茲布魯軍的大隊長。縱然並沒有更多其餘的印象,但若是以這種方式戰鬥,沒有道理會不記得的。
是後來取得的能力嗎?在前方屹立著的軍人再度扯開自身的胸膛,活像那只是一塊破布似地,戰士們當作消遣閒聊的話題看在她眼裡是如此地令人心疼。就算不依靠特異能力,只用劍技戰鬥,能力也不會太差的吧,但他卻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努力不懈地奮戰著。
她深深為了自己先前對對方的誤解感到抱歉。
「還是輸了呢。」艾妲遺憾地說。
「沒關係啦。而且艾妲這次跳了三次機呢,第一次撐了這麼久。還有威廉最後一擊差點就解決尼西了,雖然血量敗但也只輸一點點嘛。殿下一開始被Gamble時我心都死了,還想說一定完了……真的很謝謝你們。」雖然人偶無法做出豐富的表情,但艾妲仍然能從對方的言語感受到她的感激。
在星幽界無論受到多大的創傷都不會死亡,回復能力也會比現世快上許多,而機體亦然。由於剛解除裝甲沒多久戰鬥便結束了,一夥人便留在原地等待機體復原,也順便稍作休息。
「你還好嗎?」艾妲關心地詢問依然摀著胸口,面貌扭曲的威廉,後者搖了搖頭,但臉上的神情卻全然不是那回事,艾妲柔柔一笑。
「即使得付出這樣的代價,還是願意以此換取強大的力量,你也不是像一開始自己說的,對戰鬥那麼地滿不在乎。」
「我並不喜歡如此。」威廉皺眉,「這是不得已的。我只是……想盡快結束這一切罷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比一般抱著這樣心態的人還要努力太多了。」艾妲說,「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該如此失禮。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軍人之一。」
「即使是用這種力量?」威廉失笑地反問,五官仍舊糾結在一塊兒。
「正是因為使用這種力量。」艾妲糾正,「明明很痛苦的吧?」
威廉聳了聳肩,「早就習慣了。妳可能把我想得太好了。」
才說完,他便上前將依然昏迷不醒的古魯瓦爾多扛到肩上,「那架破銅爛鐵應該已經好了吧?」
「是的。」艾妲回應,「你不用這樣扛著他,把他送到機上吧。」
「只是件小事而已,用不著妳幫忙。」威廉說,接著像想起什麼似地再度開口,「那個……殿下並不總是這樣的。在我的記憶裡他是非常優秀的,我能這麼快升上L5也全是倚靠殿下的幫助,這次只是……只是個意外。」
聞言艾妲忍不住笑了出來,柔聲說道,「我明白。古魯瓦爾多一向是大小姐最為信賴的戰士,就連我也是在他的幫助下成長的。不只是我,大多數的戰士都是。」
「妳明白就好。」威廉瞅著她說,語氣帶著一絲懷疑,接著便掉頭離去。
艾妲凝視著軍人蹣跚的背影,小聲地嘆了口氣,對上聖女之子充滿疑惑的大眼才赫然想起對方的存在。
沒什麼,可能只是他有些累了吧。她說,大小姐要不要一起上來?
人偶點了點頭,艾妲伸手抱起了她。威廉也很倔強呢,人偶說著,她皺起了眉。
也很是什麼意思?
人偶沒有回答。
※
她沒有想到這麼快便能再次遇見對方,更沒想到會是在這裡。
花瓶裡的花都謝了呢,伊芙琳說,艾妲可以幫忙找一些適合的花嗎?
她怔怔地看著威廉半跪在地上,午後的陽光將對方的髮絲染成一片金褐色,原本沾滿鮮血的軍袍現在一片潔淨,唯有隨意垂落在地上的下襬沾染上些許塵土,而顯得灰灰髒髒的。
不若平常充滿戾色的臉龐,男子的神情幾乎堪稱溫柔,以艾妲先前難以想像的輕柔動作細心地呵護著手底的盆栽。
「……妳有什麼事嗎?」她甚至不是先聽到對方的聲音才發現自己已經杵在原地良久,而是注意到對方再次浮現神經兮兮的神色。
「這樣好適合你。」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隨即感到有些丟臉,立刻又補了句:「啊,我是來這裡採些花的,宅裡擺飾的花都謝得差不多了。」
「喔。」威廉冷淡地回應,「那妳還在這裡幹麻?」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在這裡。」艾妲微笑著走近,在對方身旁蹲了下來,「你喜歡種花?」
「這不是花。」威廉糾正,「這叫做山楂,是一種藥用植物。」
「哦……所以你喜歡園藝?」
「我喜歡種植藥草。」
「為什麼一定是藥草?」艾妲不解地問。
「因為很實用啊。」威廉說,「而且總覺得這麼做好像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我在另一個世界時也喜歡種這些東西的樣子。」
「是嗎?」艾妲笑出聲來,威廉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不,沒有。只是之前實在很難想像……但真的很適合你。」
「有什麼難想像的?」威廉又皺眉,「只是我的個人興趣罷了。難道妳沒有喜歡做的事嗎?」
「有的,我喜歡蒐集寶石。」
「還真不愧是貴族。」雖然對方似乎沒有那個意思,但總覺得似乎帶了點諷刺的意味。還真是難以溝通啊,艾妲不禁感到有那麼點挫敗。
「如果能不要打仗,每天種種田糊糊口,平靜地度過餘生就好了。」威廉再度開口,依然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艾妲看著他細膩地用小鏟子將小盆栽裡的植株挖起,小心翼翼地轉移至另一個花盆裡,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那樣感覺很適合你。」
「沒想到妳會這麼說。」威廉滿臉怪異地望著她,「我以為妳又要說什麼愛國還是忠誠之類的。」
「咦……」被這麼一說艾妲也愣了陣,確實如果之前威廉告訴她,他一點也不想打仗只想回鄉種田,她肯定會完全不能認同的吧。但看著對方方才一臉平和地對待那些植物,她又覺得彷彿沒有比這更適合對方的事了,那一剎那她完全忘了對方是個軍人。
「我還是覺得這才是比較適合你的事。」仔細想了一陣後,艾妲由衷地說,「或許你說的沒錯,如果對你們個人而言沒有必要再為國家打仗,確實就該像這樣,去做更適合你們的事。說到底你們確實……不像我們生來就有這個義務。」
威廉仍然用一副「妳發燒了嗎」的神情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回應:「嗯……照理來說我們是可以選擇的……但我還是不懂啊,我明明退伍了,為什麼會穿著軍服跑到這裡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無法選擇的事……」
「之後慢慢取回記憶你就會比較明瞭了。」艾妲安慰著開始陷入自言自語的軍人,對方蹙眉,言語充滿困惑與懷疑,「或許吧。」接著低頭繼續換盆的作業。
艾妲安靜地看著他,沉默了半晌對方彷彿喃喃自語般地說道:「妳說你們生來就有這個義務……總覺得如果殿下也能自由選擇就好了。這麼想來妳確實是幸運的。」
類似的話已經是第二次聽到了,這時艾妲才更真切地覺得彷彿明白了些什麼。
「謝謝你。」
「啊?」
「沒什麼。」艾妲微微一笑,「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威廉說,神色帶了些猶豫,在艾妲困惑的視線中有些支吾地開口,「那個……殿下其實有很多寶石……他好像對那些東西也沒興趣……的樣子,如果……嗯,我可以幫妳問問看……如果妳有興趣的話。做為交換,可以幫我問路德能不能給我一些幼苗或種子嗎?他好像對女人比較友善的樣子……」
艾妲笑了出來,「是嗎?沒有問題。」
「妳不是也有事要做嗎?」威廉不自在地說,「花園東南側,池塘的附近,有幾株天人菊開花了,妳可以去看看。」
「噢,我差點忘了,謝謝你。」艾妲笑著說,拍了拍褲緣沾上的些許泥土,站直身子,「那麼我就先走了。」
「嗯。」威廉頭也不抬地回應。
艾妲回身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望了留在原地的軍人一眼,被各個大小盆栽包圍著的軍人滿臉溫煦,她幾乎能輕易想像對方卸除軍袍,回到老家找塊田種的景象。
然後她往東南角,男子所指示的方向走去,幾朵金橘色的圓形花朵零零星星地散布在一片蔥鬱之中,像在綠色的軍服上別了幾枚勳章。
她彎下身子,伸出了手。正準備折下花朵的莖桿時,一把亮晃晃的園藝剪刀從旁遞出。她驚訝地挑起眉毛,接著含笑自對方手中接過。
FIN.
後記
覺得好像也不見得有時間再寫了,索性順便當作艾妲和威廉的還願文(如此隨便)。
原本從沒有想過這兩個人相處會是什麼樣的狀況,感謝礦打這個超俺得的企劃,讓我有機會去寫寫……雖然寫得很卡,但構思時卻想得很開心(悲傷)。唉唷兩個軍人相處起來好萌喔,不忍說我就這樣被打到了(這不是無CP企劃嗎),但是我從來沒看過這對CP啊,而且基於對艾妲實在太苦手大概也不想自耕……如果有人能被打到而開始創作就太好了(等等這是無CP企劃啊)。
除了互動以外,這個企劃對我而言也是藉此說說心目中的角色大概是怎樣的機會。總覺得威廉被同人玩得有點慘啊,雖然說實在地我也很喜歡威廉的心臟(喂),但好像太被視為重點而有些什麼失焦了……嗯。儘管並不排斥威廉無慘或是獵奇文,但還是希望看到一點別的,這樣的感覺,如果有人也這麼想就好了。
再次感謝礦打還有看完我廢話的各位。